歡和外人交流的原因,是他從心裏本能的排斥我們這些普通人,他認為我們無法理解他,您的家族或許他父親的家族裏,有沒有這樣的人可以和他溝通。”

有,十歲那年,當我第一次見到剛從國際重刑大獄出來的父親,我才明白,同類的重要性。

我和父親很像,他給了我血脈,連同他冰冷孤寂的世界也遺傳給了我。

我爸姓陸,我說我應該叫陸罪。

父親說不重要,他說在監獄裏待的時間太長,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姓什麼,他說跟著母親的姓比跟著他好,比他幹淨。

我查過我父親蹲過的國際重刑監獄,那是馬來國旁一處四麵環海的小島,犯人來自全世界,個個堪稱人間惡魔,罪大惡極,但在服刑期間,九成九以上的犯人因為難以忍受裏麵非人的折磨跳海自殺。

十年來,隻有八個人熬過服刑期出獄,我父親是其中之一,也是八個人之間服刑期最長的人。

我問父親當初為什麼不判死刑?

父親說,是死刑,但在死刑執行前,國家因為一起涉及近百億的貪腐走私案焦頭爛額,警方苦於抓不到證據,才找到監獄裏的他,希望利用他的智商破案,提出的條件是免除死刑,送他去馬來島上的國際重刑監獄。

“他們沒想到您能活下來。”我不相信父親看不出他們的目的。

父親隻是笑了笑,用損傷極其嚴重的聲帶粗沉的說道:“爸也沒想過。”

對於裏麵的人,死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暗無天日的地獄。

父親受損嚴重的聲帶,右手被切斷的小拇指,左臉猙獰的刀疤,都證明了那個監獄和地獄無異。

我想父親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和國際重刑監獄相比,死刑是更好的選擇。

直到後來,我無意中發現父親珍藏的結婚證,那本結婚證的紅漆表麵皺的發白,裏麵內頁血跡斑斑,還能隱約看到父親以前的名字,我才知道父親原來不姓陸,才揭開屬於他和我母親之間的那些過往。

我問父親,“您想活著,是因為把結婚證帶進監獄了,是嗎?”

父親粗糙的大掌揉揉我的腦袋,什麼都沒說,但從他的眼神裏,我知道我猜對了。

父親不是沒有動過自殺的念頭,是因為這本結婚證,他每看一次就猶豫一次,在經年累月的猶豫中,他撐過了地獄般的十年。

“您不是罪的囚徒,您是愛的囚徒。為了母親的正義,您親手把自己送進了監獄。”我不理解父親的行為,“感情不應該是您的弱點。”

“兒子,等你長大就懂了,感情才是人的弱點。”

“可母親說她不愛您,直到死她也不會原諒您,更不會和您葬在一起。”

“也好。”父親卑微的笑了笑,“爸不幹淨,別讓我髒了她的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