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半闔著眼,沉默地不說話。
白衣服的人見他不願說話的樣子,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最後說道:“那你先好好休息, 等會家屬就來了,看一下是繼續住院觀察還是回家觀察。”
一群人鬧哄哄的來,又鬧哄哄地走了。
盛宣知閉著眼想著現在自己是什麼處境,他記得他已經八十了,漫長的人生中,有一對乖巧可愛的子女,看著他們成家立業,各有各的生活,大梁打敗了大遼,求娶了三十年的和平,他謀求經濟所以開了海運,大梁國運蒸蒸日上。他作為帝王戰戰兢兢,不敢懈怠半分,可以說前半生孤苦無依,後半生幸福美滿。
隻是在此之中,他先後送走了範閣老和範老夫人,目睹冉閣老閉眼,緊接著把年邁的貓招財埋在合歡樹下,最後又親自送走了自己深愛的皇後,皇後過世三年後便直接退位給太子,在安朝殿度過餘生。
他走的那日應該是個春天,天色剛剛轉暖,屋外的葡萄架子經過冬日的打磨,在春日不期而遇間冒出綠芽來,葉子鬱鬱蔥蔥,一切都如皇後在時一模一樣,可殿中早已冷冷清清,沒有以前的熱鬧。
那日他一向疲憊的身子突然利索起來,一個人走到門口的合歡樹下,鬼使神差地拿著蘇錦瑟在世時不曾離身的玉佩,和自己的玉佩輕輕合在一起,竟然巧妙地發現兩塊玉佩出乎意料地契合。
他找了許久這兩塊玉佩的關聯,隱約知道是老景王妃留下的兩塊玉,再往下就不知如何查下去。
蘇錦瑟曾大大咧咧地說著:“世上巧合之事又不是沒有,隻能說我們是緣分天定,而且這兩塊都是兵符,即使有秘密,也用不上了不是嗎。”
“你已經是大梁的王了。”他永遠記得當時蘇錦瑟這話時靈動機靈的模樣,黝黑的眼珠在發光。
垂垂老矣的盛宣知寵溺地笑著,握著兩塊玉佩,躺在蘇錦瑟經常躺著的竹椅上,順著暖洋洋的東風不知不覺睡下去。
不曾想再一睜開眼就來到這裏。
一個奇怪的地方。
在他沉思間,那扇矮小狹窄的門再一次被打開。
盛宣知漫不經心地看了過去,隨即立刻瞪大眼睛,掙紮地坐了起來。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年輕了幾十歲的蘇錦瑟。
“你,你醒啦……”門口的人穿著更為奇怪的衣服,露出兩條大白腿,一見他激動起來,立馬跑上來扶著他,“別激動,還在打點滴呢。”
“蘇錦瑟。”盛宣知一隻手緊緊握著麵前之人的手腕,五指緊捏,細白的皮膚立刻泛出血痕。
他看著麵前的人,近乎貪婪,他的皇後在他七十歲那年溘然長逝,死時不過六十三,外人看來皇後已是容貌衰老,但他看來卻是依舊是年輕時純真的模樣,一顰一笑,清晰可見。
那副容顏,他已經整整十年不曾見過,今日乍一看才發現她的模樣在他腦海中依舊清晰可見,隻需要一點小小的契機,壓抑多年的思念便會傾湧而出。
“懷識。”蘇錦瑟臉上露出激動之色,不顧手上的疼痛,伸手抱住他,眼眶微紅,“真的是你。”
“你……”
“你……”
兩人相擁片刻後,各自麵容複雜,等情緒穩定下來又雙雙開口,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你先說。”盛宣知一見她,臉上就忍不住帶著笑。
蘇錦瑟把他扶坐起來,歎氣說道:“其實我瞞了你一件事情。”
她悄咪咪地看了眼盛宣知,就看他麵色如常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這才繼續硬著頭皮說道:“其實,我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之前睡了一覺就出現在蘇家了。”
盛宣知眉心皺起,但臉色還算平靜,並沒有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