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了找人擔當出使韃靼的使者,內閣大臣們費盡了心機。原來,當第二天京裏百官都知道了河套發生的事情後,竟然沒人敢去做這個使者——都怕去到韃靼那裏會讓憤怒的俺答亂刃分屍。雖說有可能青史留名,但代價未免太大了些。京裏的那些官員算要出名的成本時一個個算盤打得山響,全都當了縮頭烏龜。連平日裏最能說會道的家夥都臨時裝了啞巴。
無奈和憤怒下,老尚書毛伯溫就要親自出使韃靼,被其餘五人給拚命攔住。
正當內閣大臣們一籌莫展之際,門外侍衛通稟有位提督四夷館下屬韃靼館的監生前來求見內閣大臣。幾個人聽了當時就愣住。這提督四夷館也就是翻譯局一類的機構,下屬八個分館,裏麵選了些國子監監生學習韃靼、女直等眾多番邦語言文字。這些監生隻是負責翻譯番邦文書,或者充當番邦使者的通譯,連品級都沒有。這麼個小人物來求見幾位隻比皇上小一點的大學士尚書內閣大臣們,顯得有些匪夷所思。
嚴嵩搶先說道:“不見,叫他回去好好讀書。搗什麼亂,還嫌我們這裏不夠煩呀?”
那侍衛低頭領命。轉身剛往出走,卻被毛伯溫叫住。毛伯溫說:“嚴閣老,此人雖無品級。但也算食朝廷俸祿之人。且他出自韃靼館,想必定然能說韃靼的話,寫韃靼的文字,對韃靼的情況比較了解。咱們現在苦無使者人選,還是先見上一見,聽聽他說什麼,再做定奪。”
其他幾人紛紛附和,嚴嵩無奈,歎了口氣說:“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門口腳步聲響,走進來一位年輕的讀書人。隻見他麵色黝黑,矮小精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身監生的衣服洗得幹幹淨淨,穿在身上顯出讀書人特有那種儒雅的氣質。這人進來見到幾位內閣大臣,深施一禮說道:“學生,韃靼館監生通譯,鮑崇德,見過幾位大人!”
幾個人見這個年輕人見到朝廷首輔們竟然沒有絲毫畏懼之色,進退有據,不卑不亢,都在心中暗自點頭。嚴嵩微笑著說:“鮑崇德,你不在韃靼館裏讀書,來找我們有何事呀?”
鮑崇德一低頭說道:“學生聽聞朝廷要尋一位出使韃靼的使者,學生特來毛遂自薦。”
果然如此,幾個大臣舒了口氣,心中暗喜,但又有些不安。毛伯溫問道:“鮑崇德,出使韃靼任務重要,你有什麼本事可但此重任?再者,你知不知道這次出使並無賞賜貢物,隻有國書一封。此去乃是為了遊說那俺答罷兵。河套前一陣出了事,這次出使韃靼很有可能九死一生,你不怕麼?”
這也是其餘幾個人想問的話,因此他們緊盯著鮑崇德,想看他怎麼說。鮑崇德又一低頭,作揖說道:“回幾位大人的話。學生祖籍山西,幼時家貧,時常跟隨父親與韃靼人做些小買賣。因此學生熟知韃靼風俗禮儀,會寫韃靼文字,能說韃靼的語言。國家養士,用在一時。此次是為了山西邊境的安寧,因此學生不畏生死,一心出使韃靼。隻求能說的韃靼罷兵,山西全境平安。如事不成,學生會學那蘇武,絕不失了朝廷的顏麵,墮了我大明之威風!”
一番話說的幾位內閣大臣們連連點頭,嚴嵩又說道:“你先出去稍候,帶我等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鮑崇德聞言行了個禮走了出去。雖說要議,卻也沒什麼好商議的。就這麼一個人出頭,不用也得用,更可況這個鮑崇德看起來還行。於是內閣很快決定讓鮑崇德出使韃靼。
回家與家人告別之後,鮑崇德隻帶著一個長隨,揣著國書就快馬直奔河套而去。一路上曉行夜宿,卻也用了五天才趕到東勝那裏。路過宣府的時候,曾銑也派了一小隊騎兵護送。到了東勝新城,見到俺答還沒帶兵前來,鮑崇德心中稍安。他不顧風塵勞累,立刻前往軍營拜見陳鳳。
陳鳳這幾天著急上火,但也沒亂了陣腳。他把軍隊收攏在一起駐紮在新建的城堡周圍。營寨建的很是堅固,北麵還挖了幾道深溝,準備阻擋韃靼的騎兵。等曾銑派火力赤帶著五千騎兵前來支援,陳鳳心中才安定了一些。現在他手中有一萬三千士卒,其中還有很多是百戰老兵。雖說人數還是不多,但抵擋一陣應該沒什麼問題。因此他每天隻是苦盼朝廷的詔令,順便等著韃靼大軍前來。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韃靼出兵緩慢。他們的部落散落在草原上,每次出兵都要逐個部落傳召,頗費時日。因此十來天,俺答還沒領兵前來複仇。
陳鳳沒等到朝廷讓他退回山西的詔令,卻等到了出使韃靼的使者。他覺得很意外,但還是親自出營迎接。到了營外,見到叉著腿慢慢走過來的鮑崇德,陳鳳心中好笑,卻又暗自搖了搖頭。他知道那是常不騎馬之人常時間騎馬把大腿都磨破了,因此走起路來才顯得頗為怪異。對這麼個其貌不揚的書生來當使者,陳鳳腹誹不已。但再其貌不揚也是天子的使者,所以他也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行了一禮說:“東勝守將陳鳳親迎使者閣下,大人鞍馬勞頓,辛苦了。”
鮑崇德忍著腿上鑽心的疼痛,緊走幾步,也過來行了個禮,說:“區區在下隻是一介監生。承蒙大人們錯愛,被選為使者出使韃靼,怎敢勞動將軍大駕親迎。將軍帶兵鎮守邊疆,保國安民,殊為辛苦,在下佩服之至。有勞將軍帶在下進營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