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這樣,鍾原才心虛。忽然他有點後悔自己的決定了。把嚴世蕃找來幹啥玩藝兒呢?自己儒學不如人家,說道理肯定也說不過,難道告訴他自己是假皇帝?穿越附身來的?那更駭人,嚴世蕃那麼大膽子,說不定會傳出去,大臣們一擁而上把自己廢了。昏招呀昏招,當時怎麼一衝動就做了這麼個決定?可人已經傳了,人家來了你不見,這樣更沒好結果。這不是明擺著做皇上的鍾原怕了做臣子的嚴世蕃麼?那以後更控製不了了,還不如痛快些殺了嚴世蕃。
怎麼辦呢?鍾原忽然覺得自己變了些。前世他看人家殺雞都要閉眼睛。有次朋友帶了隻活的清遠走地雞(廣東三大還是四大名雞之一來著,好吃!)他都不敢動手。最後,鍾原掏了兩塊錢讓菜市場的小姑娘給殺了,自己躲得遠遠的……這怎麼剛來兩個多月就老想著殺殺聲的?這不好,這要改,人命關天,不能這麼下去。
正在胡思亂想,外麵通稟,都察院左都禦史兼六科都給事中嚴世蕃覲見。鍾原愣了一下,咬了咬牙,心一橫,死就死了,大聲說:“宣!”
嚴世蕃緩走上殿來。昂首走到暖閣中間,跪下拜倒:“臣,都察院左都禦史兼六科都給事中參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洪亮,不卑不亢,這拍馬屁的話,人家說出來一點兒都不像拍馬屁,就像真的一樣。能人呀,改天問問嚴嵩他爹埋在什麼地方,給扒了自己搶過來用算了,絕對是風水寶地!不然怎麼生的出這麼出色的兒子?
鍾原又在走神兒了。醒悟過來才發現人家還在地上趴著呢,趕緊叫平身。鍾原又腹誹了自己一句,自己越來越墮落了,扒人家祖墳這種缺德事兒都能想出來。連忙搖搖頭,不知道是對自己的墮落表示不滿,還是在否定扒人家祖墳這個不現實的想法。
鍾原這一搖頭,嚴世蕃不樂意了。嚴世蕃眼神裏掠過一絲不快,雖然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但眼神裏麵已經是冰霜一片了。好在鍾原前世做銷售,被人苦口婆心的培訓:和別人談話要望著對方的眼睛,一表示尊敬,二也可以察言觀色。鍾原察覺到嚴世蕃眼中那細微的變化,帶著銷售標準的微笑,向嚴世蕃點了點頭。嚴世蕃有點兒鬱悶,有些生氣,還有一絲不解。這些細微的變化,又被鍾原察覺到了。鍾原心說,這個人太敏感了。
什麼,您問這倆人演什麼啞劇?
讓我們從嚴世蕃的外貌說起吧。嚴世蕃很醜,醜得很有個性。除了獨眼,瘸腿,體胖之外,鍾原可以形容嚴世蕃外貌的就隻剩一句話:他是落入凡間的精靈……這位說,這不是好話麼?好話,後麵還有呢,後麵半句是:……不過是臉先著地。這下您們明白了吧?所以,當鍾原搖頭的時候,嚴世蕃認為鍾原在笑話他,而當鍾原開始露出白癡般的笑容的時候,嚴世蕃更確定了鍾原在嘲笑他外貌的想法。
鍾原微微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這個人太敏感了,他小時候受到的傷害也許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多。這時,鍾原放棄了一切使用權謀,威逼利誘,虛言恐嚇的想法。這樣的人太難交往了,他隻能用感情去打動,還不一定成功。聽天由命吧,成不成都是自己盡了力,萬一感化不了他,就隻有除掉他了,鍾原悲哀的想到。
“黃伴,給嚴愛卿賜座,上茶。然後你出去,把門兒關上,誰也別讓進來!”鍾原終於開口了。
黃錦做完一係列的事兒,納著悶走出屋外,關上門,想到:我們這位爺又來了。可你說他和陸大人‘密談’那沒所謂,陸大人多英武;和這麼個胖的像豬的醜八怪‘密談’?黃錦搖了搖頭,我們爺的品位越來越低了。要是鍾原知道黃錦的想法,能用大嘴巴子抽死他!事實證明鍾原的那啥取向絕對沒問題。可是鍾原不知道黃錦的齷齪想法,也就不抽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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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蕃落落大方的謝過了皇上,坐下去,也不說話,等著皇上說呢。鍾原看了看嚴世蕃。嚴世蕃沒穿官服,穿著一件素色的長衫,就那啥,後世稱為漢服的衣服。頭戴著儒巾,舉手投足裏也透著文雅和瀟灑。可惜呀,這麼個人怎麼就沒生一幅好模樣兒呢?鍾原心中暗歎。
“東樓,朕沒有看輕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天下的人都可能以貌取人,但朕不會。你知道麼?”鍾原直接了當,和這樣的人兜圈子,他覺得自己兜不過。
嚴世蕃心裏一驚,但很快恢複平靜,略帶著感激地說:“臣惶恐,臣怎敢妄自猜度聖意。”沒想到皇上這麼直接,嚴世蕃饒是有備而來還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不敢不代表沒有呀,嗬嗬。”鍾原抓住了嚴世蕃的語病,擺了擺手,讓剛準備站起來的嚴世蕃坐回去,“昨兒我跟嚴愛卿——就是你爹,說了,要給你的四海當寫匾額,朕現在寫好了,你這就拿回去吧。先別急著謝恩,朕還有話兒說呢。”嚴世蕃再次坐了回去,洗耳恭聽。
“朕不怨你做生意,不怨你在朕的鋪子隔壁做生意。你是個聰明人,朕就不瞞你了,三江閣就是朕開的。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還是謝謝你壓住了言官們哪。”繼續擺手,繼續坐回去“你不要緊張,也不要謙卑,朕知道你的為人,虛得咱不來,好不好?”一般人被皇上這麼說早趴下了,可嚴世蕃居然一笑,衝著鍾原拱了拱手。鍾原心中大慰,也是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