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給誰聽呢?你奶奶的!別人都亂嘈嘈的,隻有我在平心靜氣地運筆運色,她故意離我這麼近,隻讓我一個人聽見!我氣壞了,又發作不得,暗罵這該死的玩意!
5。什麼都不幹最清閑,把無聊無用的東西置之度外最好,先前總認為苦學猛練才好,等熬得渾身疲憊了,快要完蛋了,才知道什麼都不幹才最好。
可我是個身不由己的人,被控製的人。每天,每次,我想找個東西,總是要把桌子翻爛了,最後一個才是。而用不著的那些,卻總是湊到眼皮底下,礙手礙腳。等到有一天要用著它了,它卻鑽到了最裏層,要全部翻遍了才肯出來。每天,每次,我都要被這種事氣個半死!
難道這不是一招絕妙的戰計?可惜三國時代竟沒人使用。今天我得到了,拿來對付別人,對付老師,對付控製我的人,把他們活活地氣殺!對付茹女郎也真管用,她總是想找我的事兒,我就用這辦法來對付她,每次成功了,她都氣得渾身哆嗦。
但是啊,雪朋對我也是這樣,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天曉得她在盤算些什麼?天長日久之後,倒成了猜燈謎了,捉迷藏了,搞得我暈頭轉向。
6。我們到底怎樣畫人體?這個問題,現在隻有馬超的思路正確。
“女人體是什麼?多麼簡單,女人體就是勾引男人愛yu*,奮不顧身地撲倒在她的腳下,就是要女人們醋意大發,嫉妒得死去活來。那麼男人體呢?當然就是反過來講啦。誰畫到這個水平,誰就是畫活了,有血有肉,逼死你!”
可是偏偏不是這樣,人人都被無限的理論束縛了,怎麼畫都把人體畫得像個塑料、瓷器、花瓶、靜物、死板而教條。
馬超的繪畫速度排名第一,老師剛出去,他就把筆一扔,扔上了天花板,畫完了。
“唄唄,老師,玩你的去,俺們自己會畫,不用你來管,畫成功了,老婆孩子都滿意,要求您的,是看在禮貌一場的份上,給劃個60分,也好順利畢業,也好耍子去耶,我靠!”
說的真是!教程上的人體課充滿了官僚主義,畫起來索然無味。我們想在課堂之外畫人體,請不到模特兒,畫穿衣的同學也行。
茹女郎當之無愧地坐上模特台,她的美是公認的,即使美女歌潔,也承讓了。
仔細地畫她吧,她含情欲露,楚楚動人,像瑪麗蓮-夢露,像麥當娜。
夢露在簇擁中走出來,故做羞澀,欲言又止,其實她是個性感女神,她說話的聲音,做一個動作,或看人一眼,都充滿了誘惑力,管叫湯姆約翰們嗷嗷直叫,讒得要命。有一個人長期守侯在夢露可能會走的一條路上,終於讓他等著了,馬上撲過去抱住狂吻。夢露不得不聘用保鏢護身。
尚書寶就是我們的湯姆約翰,他坐在伸手就能摸著茹女郎的距離上畫她,恨不得摸一把畫一筆,眼珠子盯住她幾乎不轉,喉嚨裏咕咚咕咚地咽口水。畢竟鍾茹不是鳳丫頭,她沒有機會沒有條件,給人來一場頭澆大糞湯的惡作劇。
畫一畫她的裸體該多好哇!可她是我們的女同學,寧死也不肯脫衣服的,隻有同她發生了愛的行為,或將來娶了她,她才會任由你擺布……令人咋舌頭的話題!
7。人的靈魂要從庸俗中掙脫,全部精力投入學習,為繪畫舍生取義,可以神明自得,可以入天堂。我所以敬重趙雲和甘寧,是記得他們的話:“大丈夫理當馬革裹屍,以戰死沙場為榮,臨陣退縮,豈是英雄所為……國難當頭,士當萬死不辭,勇往直前!”
我難得良師益友,藍克和太宇用悄悄話說我“可惜懷才不遇”,聽了使我兩眼發紅。大桑教授來上課了,課名叫做“我們找不到形象”……大桑總共隻上這一課。他是個明白人,熟悉我,知道我對他耿耿於懷。他的權威壓迫和我的逆反抗衡就要在這一課程裏見個分曉。我若勝不了他,永遠都沒力氣,他若敗給了我,就會乖乖地讓路。因為我們之間的對抗已經很尖銳了。
等著看我的畫麵吧。
不能鶴立雞群,不能盛氣淩人,不能像張飛那樣把頑敵一矛刺死,就不配為才子、豪傑、英雄。學府裏的畫風日趨腐敗,從這兒驗證了美術史鑒中對“學院派”的貶低確實沒錯。學生們也自卑自賤,都大言不慚地說:“我們畫得不好,真不好。”
“我們畫得不好,你看。”單雅拉著雪朋的手說。雪朋聽了不說話,滿畫室裏端詳,看來真的都不好,就要點頭默認,忽然被一副色彩強烈的畫麵吸引住了——畫上一個超人,被鐵索鏈五花大綁,臥在五角星上,身邊燃燒著熊熊的烈火,而那個超人卻傲然自若地斜躺著,一種坦蕩自然的心懷……這畫麵的色彩拚配呈獻出異常的懾服力,能懾服每一個人,讓你產生拜服在地的預感。雪朋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問道:“這是誰畫的?”
“貝安瑟畫的。”單雅無可奈何地說。
雪朋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看見我在這兒坐著,就問:“這是你畫的?”
“是。”我點了點頭。這幅畫名為《巨星紅塵》,大桑教授劃了罕見的99分。
雪朋待要仔細端詳,可是單雅拉起了她的手,“走,咱們快去吧。”
雪朋被拉著倒退著走了,眼睛一直盯著這幅畫,直到拐出門去。
8。有一天,劉備同服裝設計專業的西山文閑聊:“你們搞服裝設計的,誰最厲害?是你吧?”
西山文老是一副笑模樣,彎著背,留著發紅的小胡子,梳著不成體統的長頭發,在腦後紮一個小辮,這副相貌與眾不同,人們管他叫“老山羊”,叫脫了口,便成了“老仙人”。他說:“在我們班裏,專業最好的,就數雪朋了。”
“是她?一個女輩?”
“是她,別人的嘛,就不好說了。”
“謙虛!你肯定是最好的,或者和她差不多。”
“哪裏呀!”他咧嘴笑開了,真有點兒仙風道骨的風度。“嘿嘿,你老是誤以為我的專業多好,我的不算好,不信你去問別人,都會說是雪朋最好,其他人嘛……博大玉也很棒,真的。”
“寡人欲製一套龍袍,好做皇帝,依你之見,該找雪朋還是大玉?”
“找雪朋吧,她最優秀。”
豈止是劉備想做龍袍,趙雲將軍也想做一身上等的戎裝,連圖樣都自己畫好了。聽老仙人說製衣高手竟是雪朋,不由得心中一陣激動。
9。輕輕走過“服裝設計”的門牌前,聽不見門裏麵有何聲響,推開一點瞧瞧,裏麵空無一人,隻好悵然離去。
這一次門又開著,在外麵徘徊了好幾遍,終於推門走進去,盡可能裝得坦率大方,可是又悵然地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連連好幾次都是這樣,讓我一頭闖個空。
終於這次看見裏麵有人了,隻有一個,正站在桌前,低著頭,懸著手腕練習毛筆字,很像是雪朋。於是我走上去,就要推門往裏邁——猛然間鑼鼓聲大作,十麵埋伏!喊殺聲向我撲來,不好!速撤!在兵荒馬亂中,我倉皇逃遁,踩著樓板“噔噔噔”大響,跑過拐彎之後站定了,廝殺聲消匿,後麵沒有追兵。我這才喘上一口氣,剛才我好狼狽。當年司馬懿是這樣狼狽嗎?是,那是在過了街亭,又敗給了空城計。那事讓仲達老頭懊悔得沒法提。
難道我?此事?
我坐不住了,再去她門前走一遭。
門開著一半,走過時,看見裏麵人已很多。雪朋還是站在桌前,懸腕練習書法。她一抬頭,看見了走在門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