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晴天30(2 / 2)

她眼裏散射的隻有平和,莊岩促然移步。

他悲愴的背影一如當年。

湯匙從指間抽離,撞出一個清脆的聲響。笑意在臉上退卻,所有的偽裝悉數分崩離析,田靜舒孤絕地看著莊岩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揚手招來服務生,“給我一杯碧螺春。”

田靜舒張揚著傷痛的眼睛慢慢碰觸莊岩那杯冷遇的碧螺春,它稀寥的熱氣歎息一樣地拚貼著他們杳遠的過去。

大學那個時候,不管上課還是自習,她總會不分場合地打瞌睡。一次逛超市時,走過茶葉的貨架,他說她需要喝茶提神,就隨手拿了一包碧螺春。她還記得,是三塊九毛錢,125克的淨含量。

茶葉放在他那裏。早上,由他用保溫杯泡好一杯濃淡適中的清茶帶過來,中午和傍晚,她拿杯子回寢室續水。晚自習時,她常常把最後一口茶留給他,因為,他說喝完的人倒茶葉、洗杯子。不過,喝了茶,她身體裏的瞌睡蟲還是狂魔亂舞。但是,每天喝茶已經成為他們的習慣,他們也喜歡上了碧螺春那種甘香的味道。

有一次,他們一起去看她一個陶藝專業的高中同學,並跟著那個同學動手做陶藝。他提出了製兩個茶杯,一人一個。他們還費了一番心思想圖案。開始他說在杯身上繪一個“莊”,裏麵的“土”就從她的“田”裏拿過來,她以晦澀牽強為由推翻了。不過,這也激發了她的靈感,她帶著強勢說,不論你是石碎還是群山,統統都納到我的“田”裏。所以,最後確定下來杯身的圖案就是田字對角的兩個格子裏分別刻一個W和一個厚實的圓點,W代表綿延的群山,圓點就是石碎;杯蓋上是同構思的小圖。以示區別,他的石和山在左對角的格子裏,她的是右對角,還加上了各自的學號“21”和“15”。他們把杯子做成黃色,意蘊著黃色的石頭、黃色的泥田。

她叮囑他好好保管他那個茶杯,參加工作了,每天晚飯後,他們要各用自己的杯子品一盞茶。他就接口說,到時候該她泡茶了,還兼洗茶杯。他還說,他努力工作,儲存資本,他們以後要喝精品茶,喝到牙齒都沒有了還繼續。而為了洗杯子不費勁,那兩個杯子的杯底淺淺的,杯身*的,還做了茶隔。後來,她心血來潮地跟他換了杯蓋,並且很有創意地說彼此為對方遮塵擋汙。

他們是同一個省的人,她還是C市本地人,他們勾畫好了,畢業後他就留在省會的C市工作。他們租個住房,先領結婚證,掙夠房子首付的錢後,就辦婚禮。那個時候,他們離幸福很近很近。

然而,處在象牙塔的他們未來薄如蟬翼,這幅藍圖隻來得及規劃,來不及實現。大學沒有畢業,他們已經天地渺茫。

畢業後,她和陳桓一起來了D市,直至兩年前,陳爸爸病逝,由陳桓接管公司,她跟陳桓才再回到C市去。

他們同在C市,卻已天涯海角。

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隻要刻意,C市絕對可以變得很大。這兩年來,他們沒有碰過麵。其實,畢業之後她就屏蔽了所有通訊,大學同學幾乎不聯係,隻除了那三個要好的室友。也聽她們說過他在找她,但她拒絕回應。沒想到,她來D市看一個朋友,竟然會與他不期而遇。

命運不可捉摸,莫過於此!

不聯係,並不代表她完全沒有他的消息。他在注冊會計師的軌道,一點一點露出頭角,特別是近些年,對於他的報道和采訪日益增多。她記得他表情很豐富的,談起未來時的意氣風發,詼諧地搞惡作劇,生起氣來悶不作聲,而且他們兩個人的笑點都低,看幽默故事總是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甚至試過笑到肚子疼。可是,媒體裏的他,鋒芒磨礪得從來沒有一絲笑容,不論在什麼佳績麵前,他都是一副淡冷凝肅的表情,她看得心也會牽牽扯扯地疼。

田靜舒用手指圍住她剛點的那杯茶,隔著無回的光陰,慢慢飲下一口碧螺春。

她遽然被似曾相識的香醇擊潰,淚洶湧而下,簌簌滾進她捧在手心的茶杯裏,和褐色的茶水迅速融為一體,諧和得看不出一點痕跡。

這種品味的幸福,隻屬於過去那些旖旎的回憶,她那個承載著繁花似錦未來的杯子在六年前就隨往昔一起丟掉了。

六年,成就一位超拔會計師的時間,也讓一切滄海桑田。

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一些東西,錯過就是錯過了。不管她情不情願,這一季的春花爛漫都凝結在了那個時候。

她就像粘在窗戶上的蒼蠅,前途光明,卻沒有出路,因為她當初的決定就已經把自己逼到了死角裏。

她的愛隻能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