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後的陳娟恢複了往日的鎮靜,坐下來以後她就想笑,一直憋著不敢笑出聲,幸虧有這個麵具遮擋,否則她真不好收場。她覺得自己在和劉老師玩一種遊戲,而劉老師還在那裏一本正經地接待她,全然不知自己已經陷入了陳娟巧妙布置的圈套裏。陳娟更像一個臥底或一個特工,她想著小說或電影裏偵探的形象,然後迅速把心中的愉悅抹掉,換上一幅悲憫的狀態。陳娟的心裏還是很複雜的,此刻她急於要揭開魏小來之死的迷團,她眼睛看著劉老師,心裏盤算著如何用最短的時間完成這個世界級的壯舉。
劉老師的眼睛又紅又腫,臉頰青瘦,稍顯灰色的頭發有氣無力地趴在亮光光的腦門上,可以看出昨晚劉老師在睡夢中倍受煎熬,也可以說是根本沒睡,一幅狼狽的樣子,但他還是強打精神和對麵的女人交談,從他那來來回回的眼光可以看出,他有點心神不定。
陳娟聽到劉老師的問話想了一下,說,我無意中路過這裏,看到了廣告牌,覺得挺有意思就進來了。陳娟的聲音很不自然,生怕劉老師聽出一些破綻,於是她故意更換著忽高忽低的腔調。
劉老師此時的神經基本上已經麻木了,他努力換上一張笑臉接著問,你來這裏需要我幫你做點兒什麼?
陳娟的目光離開了劉老師的臉,在屋子的四周轉了一圈,說,我隻是想看看你們這裏是做什麼的,什麼叫“短期死亡”?劉老師穩了穩神,接著說,在西方有一種說法,睡眠是死亡的兄弟,“短期死亡”其實就是睡眠的意思,我們起這個名字並不是嘩眾取寵,我們希望將睡眠這個概念引申,通過對睡眠進行科學的引導,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陳娟接著問,怎麼提高生活質量?劉老師勉強笑了笑,說,比如你經常失眠或者總是做噩夢,我們可以通過藥物或心理療法加以幹預。陳娟說,我昨晚就做了一個噩夢,你能幫我解一解嗎?劉老師說,我們可不是算命的,不過可以通過你的敘述,了解一下你的內心狀態,對你今後的生活可以起到促進的作用,你還記得你昨晚都夢見什麼了嗎?陳娟在麵具後哆嗦了一下,她能清楚地想起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隨口說,我夢見蝙蝠了,它們圍著我,不時還吸我的血。劉老師想了想,他的眼睛盯著陳娟看了幾秒鍾,他拿起一杯水遞給了陳娟,說,你先喝口水。陳娟伸手接過紙杯,她的手有點發抖,從劉老師的眼睛裏看出了一點兒不祥之兆,她最擔心的是劉老師從她的一舉一動中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陳娟決定主動一些,而讓劉老師對自己放鬆警惕。陳娟說,您說吧,沒關係,我並不一定相信這些。劉老師這才說,一般夢見蝙蝠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象征智慧和福氣,另一種是象征與早期的創傷經曆有關的潛意識,我通過你的敘述和你的舉動,我覺得你可能屬於後者。陳娟相信這是一種巧合,但她還是想讓劉老師講下去。陳娟問,你知道我有什麼創傷嗎?劉老師搖了搖頭說,我真不是算命的,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你的人生一定經曆過一些挫折,其實這話等於沒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最陰暗的時段,比如我,死亡的影子也曾經擠占我的大腦,越想擺脫越擺脫不掉。
陳娟忽然想起了什麼,出口問道,這裏就您一個人嗎?劉老師剛剛醞釀好的情緒被打斷了。他說,是的,就我一個人,還有一個合夥人,這兩天家裏有點兒事,請假了。陳娟又問,如果失眠,你們怎麼治療?劉老師說,我們可以讓你安安穩穩地睡覺,想睡多長時間就睡多長時間。陳娟聽後心中產生了希望,終於把劉老師引向了自己的話題。她迫不及待地問,我要是想睡上一年,行嗎?劉老師搖搖頭說,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我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太危險了。我們這的客人最多隻能睡三天,還要看這個人的身體狀況。陳娟問,在哪兒睡?劉老師指了指門外說,就在裏麵,有專門的睡眠治療室。陳娟說,我能進去看看嗎?劉老師搖了搖頭說,不行,那裏是很私密的地方,每個人的睡覺習慣不一樣,你看了會很不舒服的。陳娟問,是不是和死人差不多?劉老師抖動了一下身子,他的眼睛不停地打量對麵的“天使”,陳娟緊咬雙唇,勇敢地和劉老師對視著,她仿佛看到對麵這個男人心裏那種無法掩飾的驚恐和不安,陳娟替劉老師做了回答,您不是說睡眠和死亡是兄弟嗎?睡著了和死了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您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