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永嘉身前身後事(1 / 3)

中秋之後,周佳雯果然帶著女兒到了洛陽行宮。季漣和玦兒離開長安之前,給兒取名為燝,後來周佳雯在給玦兒的信中說給女兒取了一個小名叫楠溪,隻是字麵上頗不合輩份。玦兒看到這個小名,知道她是掛念永嘉故裏,季漣也並沒有多話,說小名怎麼取倒都是無妨的。

趁著季漣去北宮和六部官員議事的時候,玦兒偷偷向周佳雯問道:“佳雯你在永嘉除了父母,可還有什麼交好的親友?既是掛念家裏人,尋著機會本宮跟陛下說一說,讓你家裏人一起到長安去探你可好?”

周佳雯默然半晌,回道:“隻有父母和幾個兄弟了。”

玦兒又問道:“先前聽你說你吹曲彈唱都是在家裏學的,可也是你哪位兄弟教的?要真有這樣的人才,什麼時候去了長安,陛下和本宮可都要專門去看看呢。”

周佳雯歎了一聲,笑道:“不是家裏的兄弟,是一個遠親。娘娘有什麼想問的,隻管問就是了,反正陛下一時半會的也回不來。”

玦兒回頭笑道:“你總是這麼聰明作甚麼……本宮隻是想聽聽你一位遠親的故事罷了”,她眼角漾著笑,看的周佳雯甚是無奈。

周佳雯想了一想,眼睛裏閃現幾分調皮之色:“永昌十五年的冬天,妾身娘親的姐姐,也就是妾身的大姨,把她的兒子送到妾身家來,因為妾身家裏幾個哥哥正在準備永昌十六年春闈的省試。大姨父家也是書香世家,就這麼一個兒子,起初妾身想著他們家那麼多讀書人,為什麼一定要到妾身家來,等那位表兄來了才知道,原來大姨是因為家裏沒人降得住那位表兄,大姨也是病急亂投醫,以為妾身家裏哥哥弟弟多,又都刻苦讀書,必能熏陶表兄刻苦勤奮,準備來年的省試。”

玦兒一麵聽著,一麵從院裏小幾上的桃葉樣紫砂壺中斟了一杯茶出來遞給周佳雯,又示意在院子裏給花澆水的幾個宮女出去。

周佳雯抿了一口茶,繼續道:“那位表兄到了妾身家裏,起初還是很規矩的,偶爾跟著哥哥弟弟和堂兄堂弟們一起念書,有時也過來陪妾身玩,就是那時他開始教妾身吹曲的。”說到這裏的時候周佳雯臉上竟微微泛起一絲甜蜜的情緒,玦兒在一旁仔細看來,那樣子,便跟自己十來歲在宮裏和季漣一起讀書習字畫畫的時候更無二致。

“直到那年除夕,爹說要過新年得熱鬧熱鬧,請了永嘉郡最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戲唱了幾折之後,大家就現戲台上竟然有妾身那位表兄,那戲唱的隻怕連那戲班子的台柱都要遜色三分。當時爹娘都不以為意,以為表兄是因在妾身家裏住了一段時間,行那彩衣娛親之舊事。之後爹娘想著新年後還有不少喜慶事,就把戲班子留在家裏,找了個園子住下來,免得到時不好尋。”

“待新年之後,大姨和大姨父到妾身家裏走動,爹和娘還拿一件事情來跟大姨和姨父說,誰知大姨一聽這事就臉色大變,馬上讓人找表兄現在何處。出去尋表兄的下人找了大半個時辰,才在那個戲班子住的園子裏找到。到一時大家才知道原來一位表兄沉溺於登台唱戲,在家時就是一樣,隻是大姨和姨父家裏世代都是讀書做官的,現下出了這樣的忤逆子,隻想著是年少輕狂還有得教,才沒有傳揚出去。”

“大姨和姨父當時都極為生氣,想著在妾身家裏也調教不好他,就說要帶他回去關禁閉,免得出來丟人現眼的。後來妾身聽說表兄在家裏的時候,極是放蕩佯狂,有事沒事就溜出去找戲班子學戲,他總是換了打扮,才沒有許多人知道他是什麼人家的。每次回來總少不了一頓教訓,可表兄在姨父家是獨子,姨父便再生氣,也不好下手打他,就這樣驕縱出來,到他來妾身家之前,在家裏和大姨、姨父不知頂撞了多少次,從不認錯。”

“誰知那次大姨和姨父了脾氣後,表兄竟然磕頭認錯,還說自己隻是一時心癢看到有戲班子才忍不住去唱了兩折,家裏兄弟又給表兄作證說他這些日子在家裏陪兄弟姐妹們都是極有分寸的,才讓大姨和姨父消了些氣,準備隻是把他帶回去好好教訓一頓算了。可是表兄就是不依,說家裏都是一群古板的教書先生,不如妾身家裏的表親們一起讀書鑽研的有趣,又要挾大姨和姨父要是此時帶他回去,便一輩子也不再念書了。”

玦兒聽之此處,吃的一笑:“你那位表兄必是被你迷住了,才找了這拐七拐八的理由。”

雖已是陳年舊事,周佳雯提起來仍有些羞澀:“妾身也是事後才知道的,大姨和姨父拗不過他,隻好答應了。爹娘雖不喜他這樣輕狂的樣子,可經不起他們二位老人家為難的樣子,就也應承了,又囑咐家中兄弟多督促表兄念書。表兄原是極聰明的人,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念書也是一樣,那時他日日都來找妾身,有時也唱戲給妾身聽,妾身當時雖顧慮他這樣癡迷這些東西,可見他喜歡,便也不忍心阻攔。那年的省試,表兄中了一個末榜,已讓大姨和姨父雀躍不已,到妾身家裏來致謝,表兄便尋著這個機會,說要在妾身家裏繼續讀書。”

“這樣他又在妾身家裏待了一些日子,我們,我們……常常都在一塊兒,他往日那些習性便又都顯露出來,在妾身家裏呆熟了又偷偷溜出去尋戲園子唱戲,為這事他還和妾身吵了好幾次。妾身當時勸他正正經經念書做官,也好到妾身家裏提親,每次提起這個他就脾氣,說做官有什麼好的。妾身當時說,讀書入仕,光耀門楣,本就是榮耀無比的事情;他卻說,他唱戲的時候,想做將軍便做的將軍,想做大臣便做的大臣,便是皇帝也做得,又有什麼不好的。”

玦兒聽到這裏微楞一下,不由歎道:“你這位表兄,於世情倒是看得通達透徹。”

周佳雯抬眼看著玦兒,有幾分迷茫也有幾分訝異:“娘娘也是這麼想的麼……當時妾身年幼,隻覺得他說話不著邊際,戲中的角色,那全是假扮的,他卻當了真……”

玦兒笑道:“你一位表兄不是把戲文當了真,而是把一世情都當作了假。歌台舞榭,終有成斷井殘垣的時候,金燈華燭,總也會變成鬼磷螢火——可見功名富貴,從不長久。”

周佳雯聽了她一話,竟掉下淚來,哽咽道:“妾身若早些明了一些事情,當初也不會錯的那樣厲害了。”

玦兒掏出手帕遞給她,她擦了擦眼淚,又抿了一口茶,才繼續道:“妾身當時便照著自己的想法駁他,誰知他聽了之後半天都不言不語,最後才說,是他錯看了妾身,第二日就回家了。”

“他一賭氣,就再沒來妾身家裏,聽人說回了家還是四處廝混,連一些世交保舉他去做官,他也不去。再後來,到了陛下選妃的時候,因妾身的父親乃是永嘉周氏的旁支,永嘉的郡守有意把妾身的名字寫上去,這事沒多久就傳開了,他知道了,就又來妾身家裏,問妾身是不是真的想要進宮去。那時見他肯來家裏找妾身,心裏已不知有多歡喜,以為他什麼都想轉來,便又勸他應了別人的舉薦,再來家裏提親,隻要他肯來提親,就算爹娘那時對他印象不好,可總歸是親上加親,妾身再磨一磨,爹娘也不好推辭。”

“誰知他一聽說做官,就轉了臉色,說他這一世都是這樣的浪蕩樣了,還說他肯來妾身家裏,已是極大的讓步,不想妾身竟這樣醉心功利之人,如此等等;妾身當時氣極,也跟他鬧起來,說自己就是醉心功利,要到一世上最至尊的人身邊去,他當時甩袖就走了,當時妾身也隻是想氣氣他,誰知這番吵鬧讓爹知道了,爹想著與其把妾身嫁給沉了心要做伶人的表兄,還不如

把妾身送進宮……”

“再——沒有後來了?”玦兒似乎覺得一故事還不夠精彩。

“後來他又來找妾身,當時妾身也被嚇著了,怕真進了宮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他當時安慰妾身,說是打聽清楚了一層層核選的流程,也許妾身不會選中。誰知天不遂人願……上京之前,他又來了,說要帶著妾身私奔……可是那時進宮的詔命已下,妾身若是走了,不知要給家裏帶來多大的禍事,又豈敢違背聖旨……上京的路上,妾身就心死了,這才後悔當初為何要勸他去考功名,其實隻要和他好好在一塊,別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那……你入了宮之後,可還有他的消息?”

周佳雯擠出一絲笑容,道:“後來……聽說他成了親,別的事情,家裏便再也沒跟我說過了。”

玦兒隻好安慰她,如今有了女兒,凡事都該為孩子著想,這些前塵往事,想來無益等等。

周佳雯自嘲的笑笑:“在宮裏悶了一些年都沒人說呢,倒是娘娘心細——我同他——倒不如娘娘更知他的心意……”

不多時煙兒將燝抱了過來,才半歲的孩子,此時尚不會說話,玦兒想起另外那兩個不安生的孩子,不由得頭痛:“帶孩子可真不是件人幹的活……那兩個孩子起初鬧得本宮就沒睡過幾個好覺,本以為陛下的耐心好一些,誰知也忍不了幾天,就讓抱到別的房裏睡了。”

遲疑片刻後玦兒問道:“趙賢妃那邊可怎麼樣了?你若有空便多開解開解她吧,一事上陛下甚是固執,本宮……隻怕也勸不過來。”

周佳雯卻隻是笑笑:“陛下帶娘娘到洛陽宮住著,可不就是想和娘娘過點清清靜靜的日子麼,娘娘要是老記掛著一些別的,不是讓陛下白操了一片心?再說那孩子,依妾身看,便在一裏養著,也是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單開番外也挺麻煩的。索性寫到正文裏

永昭六年九月,符葵心聯合平城、陽寧、北庭三地騎兵對突厥都斤山王庭實施合圍,斬殺突厥軍士二萬餘,阿史那攝圖率突厥殘部西遷至三彌山一帶。捷報傳來後,季漣下詔在石河以北設立雲中府,並建立北庭都護府,轄製平城、陽寧、北庭和雲中四府,並在雲中府植樹開田,遷內地囚徒前往服勞役,加封符葵心為正二品輔國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