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一連數日,季漣的脾性越加詭異起來,朝議時對臣子的態度也是時冷時熱。得寵的幾個臣子也開始難以揣摩聖意了——平城府的折子說符葵心仍然下落未明,阿史那攝圖繼續守在石河以北,並未對邊境做何騷擾,同時還有詳細上報的之前全軍覆沒的先鋒部隊的名單,季漣突然善心大的將撫恤金加倍,又免了這些人家裏的十年徭役;可是第二天,一向深諳聖心的柳心瓴卻在內朝上被季漣厲聲嗬斥,說他援法慘酷,不孚聖望……連做帝師做了十來年的柳心瓴都難逃責難,其他人就更難揣度聖上的意思了。
過了兩日,季漣似乎覺得前兩天在大臣們麵前這樣駁斥自己的老師,讓柳心瓴太沒有麵子,於是私下裏又怏怏的試探柳心瓴的口氣,委婉的表達了致歉的意思。柳心瓴見季漣這幾天這樣的起伏不定,便問道:“陛下這些時日可是碰上了什麼頭痛的事情?”
季漣嘴角抽搐了一下:“怎麼先生覺得,最近這些日子朕有順心的事麼?”
柳心瓴訕笑了一下,道:“聽說——陛下不是馬上就要做爹了麼,而且還不止一個兩個呢?”
季漣眯著眼看了柳心瓴半晌,問道:“柳先生,你說要是這幾個生下來都是公主,朕該怎麼辦?”柳心瓴無奈苦笑道:“再多生幾個,總能有一個是皇子吧。”
季漣搖搖頭,頹然道:“你說——要是朕把齊王召回來立為儲君如何?也算是全了朕對母後的一樁孝心吧。”
柳心瓴正用著茶,聽了這話險些被噎住,咳了好幾聲,看了季漣半天,怎麼想也想不出陛下這次是要玩什麼招,難道最後有求於太後?可是哪有皇帝年紀才二十多就立弟弟為儲君的,再說了,立了齊王,難道要自己馬上卷鋪蓋回老家麼?
想到這裏,柳心瓴隻好繼續哈哈:“陛下青春盛年,若再接再厲,生個兒子該不是難事。”
季漣歎道:“朕——累了。”
柳心瓴在心裏暗罵三字經,老子還沒累呢,你倒先累了,轉念一想——難道是宮裏那位翻了醋壇子?他腦袋裏轉了一圈,憶起孫氏早年在季漣是否要娶江氏一事上,並無哭鬧糾纏,想來也是顧全大局之人,不至於作此不智之事,那——莫非是這個小祖宗自己實在是折騰不下去了?
如此一想,心裏便有了計較,作勢勸道:“曆來都是父子傳承,極少有兄終弟及的,北越一朝雖有元宗傳位於弟,那也是因為兄弟倆一起打下了天下,且元宗老年喪子的緣故。真正兄終弟及的倒是蠻夷居多,突厥的前身匈奴,倒是有不少弟弟把哥哥的單於和閼氏一起接收的成例,隻是咱們禮儀之邦,怎能效仿蠻夷胡俗?……”
他搖頭晃腦的不停列舉著古往今來的這些典故,季漣聽到“兄終弟及”四字,心中咯噔一下,憶及往年齊王涵見玦兒如戀慕長姊的表情,又想起北越朝時,元宗之弟即位之後,將元宗的幾位寵妃都納入後宮的舊事,一口鬱氣湧上心來。他雖知齊王涵年幼,玦兒又比他年長數歲,但是一想到往前兄終弟及的舊例,竟無一幸免的都有納兄長姬妾的事情生,心中登時十分的不痛快。
再者,江淑瑤是張太後尋來的,這其中的關係倒是盤根錯節,柳心瓴這一句話,正好觸到他心中最緊的那根弦上,就算齊王涵對玦兒僅是如長姊一般,也不會為了她廢棄朝廷的規矩,讓玦兒同自己一起葬在肅陵玄宮。這一想下來,頓感自己之前舍本逐末的荒唐,他方悔悟過來,馬上又惱了,頗為不滿的對柳心瓴責難道:“還說這個呢,讓先生盯著的事情,這都幾年了,也沒個影。”
柳心瓴見他如斯迅的把話題轉到了自己身上,麵有難色道:“皇後族人,一直規行矩步,絲毫不敢有半步差池,實在是難辦的緊。”他心裏著實為難,顧安銘當年給季漣出了一個那樣的餿主意,如今孫貴妃都已不能生育了,季漣仍一意要廢後,讓柳心瓴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