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年間皇帝的寢殿在戰亂中被焚,永昌帝後來重修宮殿後,就另修了一座秋風殿,日常起居都在這裏,秋風殿的西北向,有一座小石橋隔著兩個偏殿,一為南薰殿,一為明輝殿,之前一直空著的,永昌帝命人布置了,把季漣安排在南薰殿,玦兒安排在明輝殿住下了。除了季漣原在東宮的老師,又把永安二年的一個進士,如今正受寵的柳心瓴來教授季漣的課業。
季漣每日上午都要上兩個時辰的課,中午常來找玦兒一同用午膳,頭幾日季漣隻是和她講一些自己上課時的事,玦兒雖讀了些書,到底比不上季漣年長,多數時候都是隻聽不說,在這裏比不得在家裏過得那麼自在快活,也不敢輕易放肆,如此過了些時日,玦兒漸漸受不住宮裏日複一日的無聊生活,時常哭鬧著要回去。
這日季漣下了學來找她,見她坐在門口望著石橋下的流水發呆,便偷偷繞過來蒙住了她的眼,玦兒卻是動也不動,道:“漣殿下,我知道是你,這裏除了你也沒有別人來和我玩了。”
季漣見她甚是落寞的樣子,就在她身旁坐下,問道:“高嬤嬤呢?”
玦兒道:“在給我縫衣裳呢。”
季漣見她都不怎麼說話,估摸著她是想家了,就問道:“你想你爹娘了麼?”玦兒不住的點頭,道:“還有多久才到明年五月啊,我都快悶死了,每天都不能出門去,師傅也不在這裏。”
季漣安慰道:“師傅?你要是想聽課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聽柳侍郎的課啊,柳侍郎上課講好些故事的。”
玦兒突然想起來師太讓她不要和外人講自己的事情的,好在季漣似乎也沒有發覺什麼,想了想,答道:“那也悶的很,這裏的人每天都說著一樣的話,一點都不好玩。我家裏就不一樣了,家裏人多,都陪著我玩,漣殿下你去過杭州麼?”
季漣搖搖頭道:“沒有,我在金陵出生的,兩歲時跟著父王到長安來,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玦兒滿是同情的看著季漣:“漣殿下你就一直呆在東宮裏沒有出去過?那,有沒有妹妹弟弟陪你玩呢?”
季漣也有些默然,呐呐道:“沒有,有一個妹妹,不過——和我不太親近的,我都沒有見過幾麵”,歎了一口氣又道:“我現在也就你一個人陪我玩啦,你也別老叫我漣殿下了,皇爺爺總叫我季兒,你就叫我阿季吧”,說完又帶著驕傲的口氣道:“皇爺爺跟我說,季這個字,還是飛光國師給我取得呢。”
玦兒點頭道:“我也有一個小字,叫玦”,一麵在地上劃給季漣看,“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哦。你說的飛光國師……那又是什麼人啊?”
季漣皺眉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皇爺爺說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文韜武略都是世所罕見,有經天緯地之才。以前他跟著皇爺爺南征北戰,還救過皇爺爺的命呢。不過,我三歲的時候,他就離開皇爺爺了。”說完又有點得意的補充道:“皇爺爺說我兩歲的時候,爹把我從金陵送到長安城來,飛光國師還見了我一麵,本來我的名字就叫漣的,他就在前麵加了一個季字,還說以後我這一輩就算再有皇孫,也隻取一個字的名字,沒有我這個季字呢。”
玦兒追問道:“那飛光國師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字呢?”
季漣愣了一下,訕笑道:“我也不知道,皇爺爺沒有告訴過我。誒,你說皇爺爺這幾次來看你的時候,每次都問教你唱歌的那個道長是怎樣的,你說那個道長有沒有可能就是飛光國師呢?”
玦兒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呢,我就見過一次啊,皇爺爺每次都來問來問去的,再說都是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哪兒記得那麼清楚。”
季漣道:“那你明天回杭州再見到道長的時候,可要記清楚了喲?”
玦兒偏著頭笑笑,道:“那阿季哥哥你能不能去找皇爺爺多問點飛光國師的故事來講給我聽?聽起來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呢。”
季漣應承了,一時不知道跟這個五歲的小女孩接下來還能說些啥,想了想問道:“你的那個玦字,是什麼意思呢?”心裏卻在疑惑,玦為缺,取這個字似乎有些不吉利。
玦兒又在地上寫了半天,季漣湊過去看,地上寫著一句詞: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常如玦。玦兒又解釋道:“就是說,天上的月亮,一個月隻有一天是圓的,以後每天都不圓,我是十五那天出生的,我師……我家陪我娘念經的師太就給我取了這個字。”
季漣若有所思,不過還是沒想懂,想著小孩子也解釋不出更深刻的道理了,笑道:“這個師太看來也是一個學問很好的人了。”他見玦兒在地上劃了半天,手上都髒了,便拉了她去小渠邊洗手,彎著身子聞到她身上散出來的淡淡幽香,甚是舒適,問道:“玦兒,你衣裳裏熏的是什麼香?怪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