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學濤跟山杏都是低著頭,默不作聲。
“那半顆扣子頂個屁用!全村的富貴人家又不止孔家一個,老娘們懂啥呀!”
林國慶在一旁接過話茬兒,沒好氣地磕磕銅煙鍋子,嘟囔道。
林學濤娘也不吭聲了。一屋人都是心情鬱悶之極。
當然,在小小的辛莊裏,任何事情都瞞不住,更何況是命案相關的事兒。派出所民警查了幾天,最後卻是個意外死亡的結論,很快就在村裏傳開了個遍。茶餘飯後,男女老少們對鐵牛淹死的事兒,就議論開了,有人憤憤不平,覺得孔大偉走運,或是背後行了賄,打點了關係,也有人覺得好,自打借著王宏縣城的權勢孔家在村裏搞起了餐飲業之後,聲勢漸大,反正都是要找這座靠山,現在,靠山沒倒自然更好。
最覺得慶幸滿足的,當然非孔老爺子莫屬。孔大偉洗去了嫌疑,孔老頭一高興,索性連著幾天在老屋前頭搞開了酒席,規格那是一次比一次高,甚至還請了縣城的歌舞團,搞得像孔家啥大人物祝壽似的,把一村的人都弄過去胡吃海喝,好好招待了一番,相形之下,昔日熱鬧的林家老屋禾場,村委會前,這些曾經的村裏中心,就顯得冷落了不少。
兩頭一冷一熱一對比,氣氛就格外的鮮明了,諾大的辛莊裏頭,儼然一派風水輪流轉,孔家要漸漸勢大的派頭。
林學濤跟山杏當然沒有去孔家的宴席,雖然心裏憤恨,可越是這時候,越不能再莽撞行動,讓孔家人抓著口實,隻能靜靜等待時機。
不過,另外一個人卻去了。
強子不光大搖大擺地去了孔家的宴席,還特意湊到孔大偉前頭,跟他坐在一塊兒,胡吃海喝,稱兄道弟,大巴掌往孔大偉肩膀上拍得啪啪響,嘴裏吐著酒氣還說:“大偉,我就知道那事兒不是你幹的哩!你大偉的為人兄弟我還不清楚麼……上……上回,你不說還救過金鳳的!怎麼可能害鐵牛呢!是吧?你看,上回山杏來找你鬧,我就沒幫她!娘們麼,意氣用事!”
孔大偉給強子巴掌在肩膀上拍得幾乎要癱倒在地,心裏頭虛得要命,臉上卻擠出尷尬的笑,連連點頭:“還是強子明白我哩!”
“那是呀!咱倆啥關係,那是發小,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哩!村子就是咱的命根子,鄉裏街坊就是咱自家親人,哪兒有害自家親人的理呢!那不是……豬狗不如,挨千刀的禽獸麼!”
強子說到最後,嗓門格外提高了八度,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嘴裏唾沫星子噴了孔大偉一臉。
孔大偉訕訕地笑著點頭,拿衣領子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背脊冒出陣陣冷汗。
一桌孔家的親戚給強子這話也給憋得尷尬之極,也不知他到底啥意思,又不好問,隻能各自一聲不吭地埋頭吃喝著,戰戰兢兢的。
一旁端著杯子挨桌給村裏老資輩敬酒的孔老頭這當兒恰好經過,目光往強子臉上一掃,不由得就站定了腳步,兩道半白的稀稀拉拉眉頭就擰緊了起來。畢竟活了七十多歲見多了人事,強子這番若有所指的憤慨,忽然像顆石頭就打中了老頭子的心坎,直覺裏,他覺得強子有點兒不大對勁,雖然跟孔大偉又是碰杯又是劃拳的打得熱鬧,可怎麼著也能瞅見那雙半醉的牛眼裏翻著紅光。
是血紅的光,閃著咄咄逼人的殺氣!
孔老頭心裏始終有點兒不踏實,回到座位,思來想去,暗暗叫來幾個經常在村裏和縣城間跑運輸的孔家後生,給塞了些鈔票,衝一邊酒桌上的強子努努嘴:“不久後村裏就要選新的領導班子啦,都小心記得,這陣子給我盯好劉強!臉變得恁快,我尋摸著,這小兔崽子早晚要搞事兒!”
幾個孔家後生聽罷,心領神會,連忙點頭應允。畢竟,孔家坐上村長寶座,對他們今後的生意,那也是大有好處。
孔老爺子不愧是村裏的人精,一念之下的擔憂,還真應驗了!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強子打了一輛出租車到了城東的天賜茶樓門前。下了車,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確定安全後,這才孤身一人走進了茶樓的樓梯口。這會兒,強子的臉色一改那天在酒席上豪爽粗放,變得格外嚴肅凝重。
把守樓梯口的兩個染了黃毛的混混看到劉強到來,一齊喊了聲強哥。就隨著強子一起上樓去了。
二樓,推開門,謔地一下,裏頭早已經聚集等候多時的十幾個後生一聲站了起來。
強子瞪大了眼睛,似乎吃了一驚。眼前的人數,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