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說:“不,阿柔,你也不是全然不記得我。”他抬起手,在她眼角揩拭一下,“你會傷心,雖不記得具體細節,但阿柔,你仍能感知過往的情緒,你落淚,傷心,皆是因為你無法割舍的你我之間的感情。”
了了沒有躲開他的手,怔怔地聽著他的話。
是了,她也不知自己悲從何來,隻是覺得莫名地難過,看到他,心頭就被牽扯無無數傷懷。
“但,倘若我一直在等你,見到你不該是開心,為何全然是傷心?”
季珩說:“前生,我們本就聚散離多。也是我的過錯,未能將你照顧周全,讓你蒙受許多苦難。後來,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你卻因病重,早早離世……”他說著這些話,眼中會不自覺流露碎裂的疼痛,話語也緩慢低沉許多,”你曾說,我因遇見了你,平白生了許多困擾麻煩。實際卻是,我讓你本不平坦的一生添了太多苦痛。生離,死別,太過深刻,故而你便是記不得具細,但仍銘記舊時情緒。”
了了垂眸,頓了一會兒,說:“那……那……你能否同我講講我們以前的故事?”
季珩看著她,點了點頭,說:“好。”
他同她講他們的初識,她為救人,卻誤打誤撞將他推入了湖中,此後結下了梁子。講她寄人籬下在定平侯府做事,被奉為府中上賓的他欺負得想咬人,糾纏不斷,卻不知不覺種下了情根。講他們輾轉離合,到廝守……
了了安靜地聽著,明明那麼遙遠的事,可閉上眼,那些情形仿若就在眼前。
興許是從婆婆那裏得到了肯定,也許是自己總不知覺會為他牽扯起心緒,也或許,是他的字字句句都那麼讓人信服,了了幾乎相信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阿柔。
隻是,她覺得不可置信,他言語中的她,靈動,狡黠,睿智,大方……完美地不像話。
這確確實實是她嗎?
了了坐在花藤架下的搖椅上,季珩坐在對麵的石桌旁,他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講述,隻是靜靜將她望著。
一雙眸全是情深義重。
月光如水,九天之上的月色,是她不曾見過明亮清皎。
季珩披靡一身月光,朗俊如玉。
了了撇開眼,聲音微低:“我不會彈琴,在婆婆那裏那麼久,隻學會了燒火熬藥湯,連柴都劈不好,我亦沒有智慧,別說帶兵打戰,便是地府裏的黑白無常,我也鬥不過,常被鬼差們取笑……你看,我一點都不像你說的人那樣好,興許……興許……你真的找錯人了。”
季珩看著她,見她愈發將頭埋得低,唇邊溢出淺笑。他起身,走到她麵前,將她的臉捧起來。
“會談琴的你,不會彈琴的你,都是你,阿柔。你明白嗎?”
了了誠實地搖頭:“不明白。”
季珩歎了口氣,將她拉起裏,抱入懷中。
“我確信我要的人是你,再無她人,這樣,你可明白?”
了了臉半埋在季珩懷中,聽著他的話,明白了,然後呢……
開始接受他嗎?
不若……試一試……她想,手卻一邊用上力,推開季珩。
季珩眸光精厲地看著她。
了了心頭發虛,磕巴了:“我……我需要再想想……想想……”
季珩沒勉強她,給她時間和空間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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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開門,就見季珩一襲煙色長袍,坐在院中煮茶。身子側對著她,半麵臉龐在晨光熹微中別樣攝人心魄。
了了手搭在門框上,呆愣住半晌沒動。
直至季珩轉過頭來,看著她,說:“起了?過來用早點。”
她聽話地走過去,在他對麵落座。
他遞過來一杯茶:“漱口。”
她接過茶杯喝了,他緊接著送過來一個小盂,了了鈍了下,口中含著水,雙頰鼓鼓的,兩眼有些茫然無辜地看著他。
季珩耐心解釋:“吐出來。”
不知為何就臉紅了,她依言將漱口水吐出來。嘴邊濕潤潤地沾了水澤,季珩拿了帕子給她擦拭。
興許這是他們夫妻過去的日常,但於毫無記憶的了了來說,如何也不能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
她清了清嗓子,覺得應該把話說清楚,可嘴剛張開,唇邊就貼過來一溫熱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