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古希臘的哲學家說,幸福的第一要素就是出生在有名的城市。應該說我們也享有過這樣的幸福,中國曾經是世界上城市最發達的國家,在19世紀中葉以前,包括唐代的長安、宋代的汴梁和臨安、明代的南京、清代的北京,都是當時世界上最大最繁華的城市。那麼現在呢?由世界著名旅遊雜誌《CONDENASTTRAVELER》評選出的“世界現代新建築奇觀”的排名榜上,沒有一座中國建築。相反,建築學界倒有一種頗為流行的觀點,認為一種現代城市流行病正在蔓延:“自1980年代開始,建築設計規劃領域還沒有準備好就開始了大規模建設,城市化缺乏理想的模式,在建設中喪失自我,失魂落魄,致使許多城市變得很難從外觀辨別它的曆史和文化了。”

比如,貪大求多,城市像攤煎餅一樣向四外蔓延。馬路比鞋子破得還快,樓比草長得還快,見縫插針有塊空地就蓋成房子,時時處處都能感到建築物對人的擠壓和蔑視,城市像注水的肉一樣腫脹起來。現代人喜歡這種浮腫式的膨脹,喜歡當老大,什麼都要大。單位大、權力大、資產大,因此房子就得大。財大氣粗,要在建築上體位大、權力大、資產大,因此房子就得大。財大氣粗,要在建築上體現出一種霸氣,樓要又高又大,台階要多,髙高在上,傲視群民。

別看現代城市建築表麵上張狂,骨子裏卻有股子窮氣。誰有錢誰就是大爺,想在哪兒建樓就在哪兒建,房地產開發商就是設計師,他們想蓋個什麼樣的玩意兒誰也管不著……於是規劃和建築上的城市病,又帶來了城市人口劇增,就業困難,環境汙染,能源緊張,熱島效應,交通擁擠,社會財富分配不公,貧富差距拉大,犯罪率上升。眼下像大兵團一樣向往城市、湧到城裏來幹活的人,卻並不一定喜歡城市,更不會把城市當做自己的。許多在城市裏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其骨子裏也未必就把城市當成自己的,潛意識裏總覺得城市永遠不屬於外來人。那麼現在的城市裏還有多少“土著”呢?即便是這些在城市裏生活了幾代的“土著”,回答這個問題時也很遲疑:城市這麼大、這麼雜,什麼人都有,怎麼可能傻到認為城椒是自己的呢?

這就怪了,外來人和土生土長的城裏人都不覺得城市是自己的,那麼城市是誰的呢?

城市屬於欲望。現代人的各種欲望都想通過城市實現,是人的欲望的膨脹導致了城市病態般的膨脹,它集中體現了現代工業社會的品質:激烈的競爭,瘋狂的追逐,冒險的機會和偷懶的機會一樣多,成功的可能性和失敗的可能性一樣大。

當今世界上最富有的階層居住在城市裏。可是,據聯合國難民署公布的數字,目前全球10億赤貧人口中的7.5億,同樣也是生活在居無適宜住所也無基本福利設施的城市地區。

你看看,“大”的東西暗影也多。任何“大”,也必有其“小”的一麵。

現代城市流行病還有一顯著症狀:急功近利,照抄照搬,彼此相像,個性消失。前不久一位朋友喬遷新居,請我去“穩居”,進門後感到非常眼熟,細一看才發現跟珠海我孩子的房子一模一樣。這令我恍然大悟,原來中國的建築設計是批量生產的,從南到北,無論城市大小,建築都是用標準件、複製品組裝起來的。

難怪現在的城市麵孔都差不多,樓房差不多,街道差不多,廣告招牌差不多,連那個慘白的麥穗燈都大同小異……一個位於大興安嶺腹地的新建的縣級市,有著絕佳的自然環境,卻蓋了一些在哪裏都能看得到的俗樓,令人無比痛惜。“養在深閨人未識”,至少應該把最寶貴的東西還保留著,保持著自然的清新、美妙、純潔和質樸。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沒有規劃好就急於開發,如同把一個少女丟進了歡場,塗脂抹粉,忸怩作態,世麵是見過了,可自身最大的優勢、最寶貴的東西也丟掉了,而且再也找不回來了。

還有一些著名的古城,也都弄成了千篇一律的“石屎森林”。比如成都,曾經是個非常迷人的城市,個性強烈,特點突出。十幾年沒去,現在變得那個大呀,我在市區內穿行,看到的是在哪裏都能見到的樓房,讓我常常產生是行走在天津大街上的感覺。有人說,如果事先不告訴你城市的名稱,直接把你放到各個城市的市區,你絕對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城市的特色在一個個地消失,成了“拙劣的堆積物的拙劣複製品。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醫治現代城市病還要從根上來,切忌大哄大嗡地猛下虎狼藥,重蹈覆轍掀起新一輪的大拆大遷熱。

城市是有靈魂的。當然也有肢體,有記憶,可遺傳,可延續……這靈魂就是一種精神,滲透於每一座建築和每一條街道,給每一個棲身於這座城市的人以溫暖和支持,使他們對這座城市產生認同感和歸屬感,形成對生活特有的感悟和態度。

城市的靈魂是一種文化。這文化的魂魄由城市的曆史風俗和地理特點所鑄造。甚至可以說,城市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文化現象:地理風貌、建築特色、曆史遺跡、文化景觀、眾生心態、市井沉浮,以及生產和交換、揚棄和誘惑,生機勃發的繁衍發展,博大恢弘的無窮蘊藉……構成了一個城市的強勢生命,即西方人所說的,“農業革命使城市誕生於世界,工業革命則使城市主宰了世界”。但養育文化的,卻是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