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文人當兵(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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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二十六年(一九零零年)夏天,長江漢水之交,水勢大漲。江水夾著波濤,夾著泥沙憤怒地向向北嘩嘩流去,拍涮著兩岸那單薄的堤坡。所謂“扼束江漢,襟帶吳楚”的武昌府,已大有一種危乎其危之勢了。

下遊,一首巨大的日本客輪駛來,船舷邊站著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青年。他身著白綢長衫,手拿書畫折扇,隻手把欄,一條烏黑的辮發斜掛在胸前,劍眉下閃爍著聰慧而內斂的光芒,他正極目遠矚,眸子中似有萬千情懷。

他姓吳名祿貞,字綬卿,我的這個故事也就從這個從這個從東洋回來的翩翩少年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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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他的家世,也算是一個書香門第,官宦之家了。其祖父曾為朝廷主事,但去世甚早,到了他父親吳利彬一代,家景也逐漸衰落了。父親為生計在武昌教私塾,為了減少開銷,母親欒氏帶著兒子寄居在雲夢舅家,靠做女紅拉扯他讀書識字。中道衰落,世態炎涼,少年氣盛的他開始對世道憤憤不平起來。他的舅舅本是一個勢利欺窮之徒,他不免言語頂撞,漸漸不為所容。雲夢呆不下去了,母子兩隻好到武昌戈甲營父親那裏去安身,生活也越是艱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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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湖廣總督張之洞,倒算一個通達時務的新政人物,力主學習洋務,改革軍隊。光緒十九年,他招募湖廣青年成立工程隊。並聘請德國人何福曼,沙赫德當教練官,地址在武昌平湖門外皇華館,入營當兵的條件要求能識文斷字,如果詩文優異者,提升也就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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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的科舉製度已經相當腐敗,一般清貧子第絕難進舉,再加上內憂外患日甚一日,有誌青年也不屑那衰世科名。所以,投筆從戎,文人當兵,已成為一種時尚,各階層各種目的的知識青年趨之若鶩,張之洞的新軍給三楚青年帶來了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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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應當金戈鐵馬,抱國報民!”光緒二十三年,剛滿十七歲的他就投入工程隊當兵,就在兒子當兵不久,吳利彬由於長期貧病,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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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道路上是有所謂偶然機會的。他當兵不久,張之洞的小女兒滿十三歲了,這位總督大人,可算是一個存古知新的人,在外主張學習洋務,在內主張保存古風,女紅一道,對女兒家看得很重。現在他的夫人要給女兒聘針線娘了,吳母攣氏剛好應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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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張之洞公事完畢,回到夫人上房,摸著稀稀朗郎的胡須問夫人道:“新來的針線娘怎麼樣?女紅還不錯吧?我們這樣的詩禮傳家,即使教授針線的女傭,不但要女紅好,為人也不要太粗俗才是。”夫人應道:“我看欒姨娘倒是不錯,女紅不用說了,就是言談舉止,也不象是寒微出身呢!”“是嗎?”

“據說她的先翁還做過朝廷的什麼主事呢!”這夫人看來對欒氏印象不錯,極力往好處講。

“欒姨娘對我可親了,她真是一個好姨娘。”女兒也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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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人得當,內室之舉,張之洞感到高興。後來一打聽,吳祿貞的祖父還是他的長兄張之萬的同年,這樣張之洞對欒氏就頗為敬重了。

從此,吳祿貞便交上了好遠,張之洞單獨召見了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憑他老於世故的眼光看來,這是一個氣度不凡又並不狂妄的有誌青年。處此天下多事之秋,網羅人才以為己用,象張之洞這樣雄心勃勃的封疆大吏,當然不會放過他這樣的翩翩少年。

好事接幢而來,他不久就被跳選入武備學堂學習,又以學業優良被派在日本士官學校深造。臨行,張之洞又一次召見了他。

“賢侄此去日本,前程可嘉,皇恩浩蕩,你當永誌不忘。老夫我向來扶植後進----”總督大人這後一句不無籠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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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伯眷顧之恩,晚生死生不忘!”年青人唯謹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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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清積弱,列強恃其船堅炮厲,疊次侵淩,我輩當奮發圖強!賢侄此去日本,學習軍事,回來報效國家,老夫亦有厚望焉。”說到這裏,張之洞頓了頓,話鋒一轉說:“不過,洋人其術可學,其道不可用。近來有所謂革命黨者,生搬西方政治,目無君上,主張什麼民權,竄伏於日本各地,你去之後,不得受其影響。”

“是,晚生記住了。”又是恭謹地回答。

“吾兒學謇也要去日本,與你同行,一路上你們要互相照顧。”

“學謇賢第與我感情不錯,去日本後定當砥勵互勉,不負世伯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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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時代的發展,經曆之各異,青年人與這上了年紀的人的隔膜,就連老於世故的張之洞之流也許未必都能參透!吳祿貞在工程隊當兵的時候,就已經結識了許多思想激進的青年誌士,對腐敗的清庭政治有所評擊。這一年八月百日維新失敗,譚嗣同等六君子血染菜市口,使他更加充滿了對後黨頑劣的仇恨。但是他畢竟是一個深沉和富於謀略的人,所以張之洞並沒有看破這個青年內心深處的叛逆性格。到了日本之後,他更更是如魚得水,很快就結識了孫文等革命黨人,立誌以排滿革命為已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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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托辭離開日本,秘密地潛回久違的武漢三鎮,正是為了執行一項特別的使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