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標準的臉,一個個雍容的微笑,形成光滑的道路與圍牆,像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汪洋。我和那些青澀年華的人一起被粘稠在那道路與圍牆中,感覺有些窒息。
“風兒小姐,請隨我來吧。”
又是一張標準的臉,嵌著一個雍容的微笑,我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親切的感覺,這微笑令人感到無比的放心。
一個又一個人,一張又一張微笑,我緊跟這張臉穿梭於一扇又一扇門中,心裏翻來覆去的念著:要?還是不要?好象這個想法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有過了,假如到了這裏還打退堂鼓的話我還是風兒嗎?我可是不停止的風呢。我不斷的撫摸自己的臉孔,這原本是一張年輕俊俏的臉,是一張充滿青春活力的臉,是一張屬於陽光型的臉。可不知何時它被惡魔附了身,成了可惡的替身。於是,它常常感到惶惑與卑微,常常憎惡,常常感歎……當指尖從臉上拂過時,已經感覺不到致密的肌膚下肌肉靈活的起伏,那是自由真實的肌膚,它們忠實的表達自己內心,而這一切都被獰猙所取代,是否成為工業世界裏的又一個產品後就能夠找回曾經失去的所有呢?這是我所擔心的,而這又必須要以疼痛來作為交換的條件,說真的,我是疼怕了,所以我猶豫了。
那張臉停了下來,我注意到很多人和自己一樣,彷徨地站在門邊等,也有許多走動的、坐著的。不管是站著的、走動的或是坐著的,他們身邊都會有一個帶著微笑的人。
我們在等什麼?
我莫名其妙的滲出了汗珠。
“啊!”我被一股鑽心的疼喚醒了,又是一張標準的臉,雖然帶著口罩,但我仍能看見她眼睛渙著的微笑,原來是她嫻熟地用一小針紮著我的無名指。
“疼吧?”
“恩,還好。”我也學那微笑回報了一下,總覺得麵部的表情好尷尬,且帶著一絲僵硬。
一細管猛抽她從我手指頭上使勁擠出的血,一陣眩暈,想嘔吐。或許這短短的幾年內流出的血實在是多之又多,所以一看見血我就特別的敏感。
“請隨我來吧。”聲音從剛才帶路的那張臉的嘴裏發出,我機械似的緊隨她一道又一道樓梯往上爬,她把帶到了一個更衣室,進來一個全副武裝的大個子,連眼睛也躲在那對鏡片後,隻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眉毛,看起來有點威武。他從她手裏拿過我的手術資料看了一會後就在我的臉與手直接端詳起來,隨著他的一聲“行”,我隨即也被全副武裝起來,從頭到腳。最後,她把我丟給了他,人便隨著空氣蒸發了。
我瑟瑟的跟著那大個子走進了一條無窮無盡的通道,通道兩旁是無數道門,有緊閉著的,有虛掩著的。透過虛掩的門縫,我看見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在一個直直躺著的人身上不知道在挖掘著什麼。周圍很靜,即使有人在說話,那也是竊竊私語。我本能的回頭張望,忽然發現剛才走進來的那道門仿佛一張血盆大嘴,那間更衣室仿佛一個正在蠕動的胃,而我們走的這通道仿佛人體的十二指腸,那通道裏的每道門仿佛各個消化道,而這棟大樓仿佛一個龐然怪物……心不可控製的顫抖著,在被冷氣籠罩的空間裏,額頭上的汗珠還是沒來由的再一次滲起。
“過來吧,就前麵這間了。”
聲音很親切,但在這樣寂靜的空間裏,依然顯得陰森森的,原來,不知何時,我已邁不動僵硬的腳步了。
“在這簽個字吧。”
有點象簽生死狀那種,拿起的筆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放鬆點吧,啊?別緊張,隻是剛開始注射麻藥有點疼,手術時就沒感覺了,許多人呀,剛進來時也象你一樣,可每個人出去還不都是歡蹦亂跳的呀。”
怪事天天有,今天好象特別多。那大個子說話居然有點像女人,聲音親切到了極限,縱然看不見他的臉,我仍能感覺到他親切的微笑,旁邊幾個全副武裝的人隨著他親切的聲音來回忙碌。一切準備就緒,我被安置在一張手術台上,一股碘伏的味道熏鼻而來,又一陣眩暈,老天保佑,千萬留我個全屍吧。
“放鬆點了,靚女!”
又是一個親切到極限的聲音,當大個子在我臉上、手臂上不停的畫圈圈時,心裏暗想,我是來做手術的,不是來讓你練習畫畫的,有沒有搞錯?這大個子一定有病,難怪一副娘娘腔。這時,眼前一亮,一個鏡子印入了我眼簾。
“靚女,你看需要手術的地方胡醫生全畫到了嗎?”
“恩,是的。”我慶幸地吐了吐舌頭,剛才的想法幸好沒有說出來,要不準是自討沒趣。
消毒,擦幹,擦幹,消毒。反複了N次之後不停地往我身上蓋布,一層又一層,該蓋的地方全蓋到,該露的地方恰到好處,突然之間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連呼吸聲都沒聽到,我錯覺的認為自己就是躺在太平間裏的一具死屍,唯一跟那些屍體所不同的是還有大半個臉露在外麵,完了,終究還是逃不脫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