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馮淑妃……傳馮淑妃!”從大殿裏傳來的呼喊聲是粗暴的武夫之聲,是淑妃從未聽到過的聲音。無愁天子已經被迫親自去見北周王駕而跪拜稱臣了。這就是他最終的出路嗎?
馮淑妃還未改戎裝,隻是那對雉尾隨金壓發脫下去,烏鸞髻上沒有一絲裝綴,那一對明珠環子在黑發下放光,她不安的心已經平靜下去,而覺得目前的一切都平淡得不值她念及。北周王攻城是平淡的、無愁天子投降也是平淡的、火焰也熄滅了、月也蒼白了、人間隻是平淡。她已經站在北周王駕麵前--那一向使她寢寐不忘的人,她該怎樣見他呢?他是得勝的君王,而她卻是敗君之婦。榮辱的懸殊拉長了他和她之間“愛的距離”。她平淡地望著北周王身邊的護衛--一些虎似的士卒,在他們寬大的胸膛裏泊有怎樣一顆心呢?
“馮淑妃!請抬頭!”這明明是小軒裏那人的聲音,今天也是明月夜呢!她平淡地抬起頭來,見那全身甲胄的北周王滿麵是勝利的微笑。眼裏對她雖有豐富的愛憐之光,但沒有勝利之感來得強烈!這微笑引起她的反感,她覺得他已經不是那雙手贈珠環的多情又英俊的青年,乃是一個有強烈占有欲的人。她冷冷地笑著,沒有愛,也沒有恐懼。
“任憑陛下處理吧!”說著她昂然地轉過頭去,無愁天子失神地望著她。她見他那階下囚的神氣,又想到他已往對自己無微不至的恩情而心酸了,淚珠在眼裏閃著,但她強忍下去。在勝利者麵前示弱是可恥的。她終於沒哭出來,心神複歸於平淡、高傲。
“馮淑妃是無罪的。傳令加意好待她,寡人有重賞,賢淑妃請不要怒目相對啊,你忍心……”
“殺戮聽便吧!陛下,對一個得勝的君王怎敢怒目相對?”她不等他說完搶著說。
“隻要投降的,自免殺戮。無愁天子尚且保全了生命,何況你……”
“生來不知如何投降。陛下殺戮聽便吧。”她已經失去平靜,狂了似的喊叫,像一個喪失了嬰兒的母親。
“那麼你忘記了……”北周王不勝驚訝了。
“殺吧!平淡地活,不如痛快地死去!”她又在喊叫。
無愁天子見她這麼剛烈,不勝羞愧地低下頭去,聽了她的喊叫聲,如利刃刺痛他的心,他很想死,但此時他連求死的自由都失去,不住後悔往日對國政的疏神。
“可憐的妃子,受到什麼刺激呀?照拂她回去,不得疏神!”勝利的君王幾次想親自去扶她,但尊嚴限製了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能說。勝利的笑容已經收斂了,他不住地喟歎著。
寢宮已不再為齊王所有,他已經被押解到北周城裏去,連向妃子說句告別話的機會都沒有,而無限江山已被他人所有。想到即將被霸占的愛妃,更加痛不欲生了。他又想到妃子的剛烈,也許會在抗拒的時候而喪命呢!可恨自己什麼也保全不了!途中他不敢多看安陽城角的月亮,昏昏沉沉地前進著,乘著內宮用的小輦走著崎嶇的路,漫長無盡頭。
“愛妃!你真狠心!我嫉妒那懦夫!你的心仍然愛他!”勝利的君王終於擁住他的愛人,在齊王的寢宮裏。
“你為什麼不說話呢?恨我嗎?”他焦急地親吻著她。
“你忘了月下小軒裏的情形嗎?愛的、美的妃!我為你輕拋性命地來攻打他!我為完成夢幻……到底成功了!隻求你高興!”他用力和熱,擁抱著無言的妃子。
“隻要你快樂,我可以放棄一切榮華。到田間去,過農夫的生活也甘心!你說:你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