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孤島(1 / 3)

1、撞見

張舉很快在禁軍中找到了知音。

以前他在市井中看到禁軍衛隊出巡,那種盔甲鮮明,那種神情肅穆,那種目不斜視,那種步履鏗鏘,總覺得這些人一定是滿心勇士赴難,一肚子忠臣謀國,不料進來混了沒幾天,就發現這裏的很多人都是憑著親朋故舊的關係混進來吃皇糧的,正經開得了硬弓的都沒幾個,那一身行頭,嚇唬老百姓還行,上陣殺敵,隻能叫人家一把掃帚給抹了。

憑著氣味,迅速找到了一堆賭友。其中有個叫馬則檀的,居然是吳宗基的朋友。後者閃人之前,專門介紹他倆認識。這個馬則檀,外號“馬賊膽”,一來是諧音,二來是他賭博豪縱,沒有不敢下的注,輸贏純然不放在心上。他雖然姓馬,母親卻是蕭姓,皇族,世祖皇帝的親妹妹。他的其他兄弟都在朝裏或外鎮做文武官員,隻有他不肯案牘勞形,也不願意跟鮮卑人的馬蹄子較勁,寧願在禁軍中當個大頭兵。混到禁軍中的官商子弟,自然擁他做領袖。

張舉和他相見恨晚。他們都是那種舍得拿祖宗金字招牌墊腳,以便翻牆去摘一枚野果子的人。

事實上認識當晚,馬則檀就拉著他去玩了一種張舉從來沒玩過的花活。他們找了一個漂亮**,叫她脫光了當牌桌。牌局散了以後,馬則檀打發走其他弟兄,和張舉兩個人,一前一後,各占一穴,同時折騰這女孩子。

有那麼一刻,張舉覺得要出人命了。

但那女孩子顯然不是第一次力戰雙雄,不但不苦楚,反倒歡愉,走的時候,拿了馬則檀給的錢,還順手從張舉指頭上擼下一個翡翠扳指。張舉本想揪住她要回來,一看馬則檀那種樂嗬嗬的神情,又把自己按住了。

可是人家馬則檀家裏有的金山銀山,不怕他夜以繼日地挖。張舉本來就是沒錢才來投身禁軍,哪裏經得起這樣氣衝鬥牛的折騰。縱然馬則檀大包大攬,自己總吃白食,臉上也掛不住。再者說,家裏那個女人,還等著贖身呢。

這一天下了值,在宿舍裏悶坐片刻,陡然想起吳宗基說過的話,略略遲疑片刻,一咬牙,起身出門去。

他已經發現這座宮殿的禁防,真是鐵打的牆、銅鑄的門、大將軍看著鎖,裏麵卻是紙糊的空殼。隻要你有資格進來,隻要你熟悉了禁軍巡邏換防的當口,這裏幾乎就是無人之地。他也聽兵油子說過:庫房裏寶物如山,前兩朝皇帝還時不時查點賬冊,今上卻是隻花錢不管賬,隨便抄點啥,沒人會察覺。

當然他不會傻到直接打庫房的主意。

他盯上的是直閣副將馬澄。

雖然都姓馬,馬則檀看不起馬澄,覺得他就是個繡花枕頭大草包,不折不扣的娘娘腔。昨天馬則檀隨口罵了一句,說馬澄借口一個禁軍弟兄私自換班嫖妓,找他訛了兩個金錠。

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馬則檀說“老子遲早抄了他床底下那十幾個贓物簍子!”

贓物簍子!床底下!而且十幾個!

馬澄這一級的官佐,在宮裏是有房間的,以便晝夜都可以護駕進出。

他借著夜色,在樹蔭和牆角躲閃了幾回,摸到了馬澄屋前。

門前沒有警衛,窗戶裏看不到燈光。他知道馬澄今晚值通宵,此刻估計已經半醉在值星房,絕不會回來的。

按照宮裏規矩,禁衛軍官宿舍的門不許上鎖。他輕輕地推開門,努力不讓吱呀聲過大。

他後背貼著門,心在狂跳。

眼睛適應黑暗後,他看到了床的位置。

鑽到床下,果然摸到了,不是簍子,是木箱。挨個試了試,除了一個箱子,其餘都已經用大鎖鎖上,而且用繩子五花大綁了。

沒上鎖這個,探手進去,發現箱底有幾個沉甸甸的東西,應該是金錠。另外還有兩根鏈子,憑手感,似乎是珍珠。

這些已經足夠了。

他把金錠塞進衣襟裏,沿著腰帶纏了半圈。兩根珍珠鏈子,套在左右腳脖子上,用褲腳遮嚴了。

他已經想好了東西藏在哪裏。隻要過了明天,後天他就可以請假出宮,屆時可以把金錠和珠鏈藏在馬的糞兜裏,掛在馬尾巴下麵,就是神仙設卡,也不會查臭烘烘的馬糞。

定定神,準備從床底下爬出來,突然聽到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捂了一下自己的嘴,耳朵卻聽到了如雷般的心跳。

也許是路過這裏的人。

不,門響了。

有人進來。

接著燈亮了。

來人坐在了床上,張舉在床下看到一雙鋥亮的靴子。

靴子脫掉了。來人重重地倒在床上。

馬澄!

除了他沒有別人敢撂展在他床上。

值星之夜,馬澄居然私自離崗,回自己房間睡覺!這是死罪!

但現在人家的死罪已經不重要。張舉滿頭大汗,心裏有個小人在四麵撞牆,尋找離開這個樊籠的辦法。方今之計,唯有等馬澄睡熟以後,再悄悄出去。可是馬澄畢竟是行伍出身,睡覺應該不沉,萬一有個響動驚醒他,那就是死路一條。或者幹脆就在床下趴到天亮,等馬澄出去後再走。可誰能一動不動地在硬梆梆的地麵上爬一宿呢?換個姿勢可能會驚醒主人,萬一睡過去打呼嚕,就更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