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玄武六十年,玄武帝年八歲,陪同先帝同往大將軍趙淩誌府邸。因年幼,出宮一趟倒得新鮮,八歲的玄武帝找了由頭偷溜出來,在將軍府中四處遊走,念其身份尊貴,府邸上下無人敢拘束於他。方至花園便見一叢花蔭之下有一女娃背朝他曲身暗泣,欲負而走,卻見那女娃越哭越是傷心,不由駐步,微作思付,方問道:“為何在這裏哭?可是迷路了?”女娃聞聲抬頭,隨手抹去麵上淚痕,眨巴著一雙靈動大眼看他一會,才抽泣著喃喃道:“額娘說我若再不乖乖,以後就嫁不出去。”這邊話音剛落,女娃似覺得很委屈,眼淚撲簌簌便又掉了下來。年僅八歲的玄武帝哪裏曉得該怎樣安慰眼前哭得稀裏嘩啦的女娃娃,隻覺得她若再嚎哭下去必定會招來府邸眾人,又見女娃麵紅齒白,眼淚汪汪的模樣倒也討人喜歡,遂想起父皇三宮六院妃嬪眾多,這女娃將來若真嫁不出自己娶她便是,隻當日行一善。“你若年滿十六還未出嫁,我娶你便是。”此話一出,倒是有效,女娃哭聲攸的止住,抬頭看了看他,滿臉不信問道:“真的?”八歲的玄武帝一臉慎重,叫人信服,“當然是真的。”女娃破涕為笑,起身拍拍裙衫上的泥塵,伸出小指朝他勾了勾:“騙人是小狗!”二指相交,女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你可記住了,我叫趙芸兒。”其後多年,玄武帝複至將軍府邸,想起兒時趣事,舊地重遊,卻見花園內有一妙齡少女,身姿翩翩,眉目清麗,著粉藍紗裙回蕩在花林之間,猶如美蝶翩然,又似花間靈雀輕盈,不覺看得呆了。一問方知正是將軍之次女趙芸兒,不由心下歡愉,隻殷殷切切盼望此女年滿十六。
玄武七十二年十二月,玄武帝立在屋簷下看著飛揚飄零的大雪一動不動,雪子迎風飄旋,墜落在他身上,很快濕了衣襟。杜全兒勸了兩次,玄武帝皆一語不發,麵色沉凝。杜全生怕惹惱龍顏,再不敢貿然相勸,隻在一側陪站。不知過了多久,忽見玄武帝將手中奏折緊緊揉捏,狠狠丟棄一旁,旋身轉入內殿,埋首批閱案上奏折。杜全兒忙撿起地上奏折,眼光斜看,見其上陳曰:“臣女趙妤茹無才無德、罔顧聖恩、拒婚抗旨、實係大罪之人。隻盼聖上念及微臣一生盡忠,實心效力,恕臣女大罪。臣呈請由次女趙芸兒代其婚嫁……”
玄武七十三年三月玄武帝讀到“廩親王府春瘟之疫症蔓延,未免疫情殃及更廣,呈請皇上下旨通府禁足,疫源始起於望月軒,當視之最甚……”雙眉微蹙,麵色雖無太大異樣,眼眸卻深邃幽暗叫人琢磨不透。杜全兒侍奉玄武帝多年,隻覺得近些時日皇上脾氣甚大,喜怒難測,對春瘟之役必****詢問。如此多日,有奏上呈,“春瘟之役稍有遏止之相,廩親王府上下共逝二十三人,尚有多人疫情未痊,其嫡福晉趙氏亦在其中,得前太醫魏錦醫診,當無大礙。”玄武帝眉頭舒展,麵色稍有緩和,方對杜全兒道:“無需驚動他人,今晚你同朕去廩親王府一趟。”三月尚且更深露重,玄武帝立在廩親王府前,陰暗的天色辨不清他麵上的神色,隻能隱約得見他麵龐緊繃,雙眼空洞直視前方,無人知曉這個雲澤第一尊貴之人究竟立於府邸前想了些什麼。
玄武七十四年二月,廩親王之嫡福晉趙氏自請留宮,玄武帝不顧皇後勸阻賜長春宮予以暫居,遷移株櫻花無數,雖逆時節,長春宮株櫻花依然錦團簇簇,鮮豔異常。
玄武七十四年三月,廩親王之嫡福晉趙氏求見玄武帝,未至多時方離。玄武帝獨留禦書房燃燈通夜,次日擬旨,準其離宮。
玄武七十四年四月,天色晴好,禦書房內卻森冷懾人,隻因玄武帝手中密件:“廩親王之嫡福晉趙氏留書出走,下落不得而知。”玄武帝臉色淩厲,猛地將手中紙張揉作一團,緊緊捏住。許久,方聞他沉吟一聲:“便是尋便全國,朕也要找到你。”
玄武七十四年六月,玄武帝執率左右翼前鋒營禦駕親征。出征前夕,他拿著手中密件翻看數遍“有多人親見廩親王嫡福晉趙氏往邊寨而去,無人見其返都。”麵上漸漸有了笑意,輕輕將密件放於懷中。
玄武七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廩親王嫡福晉趙氏昏迷三日初見蘇醒,有咯血之狀,經診所患肺癆之症,已入晚期,藥石無效……”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三日,“廩親王府候醫者排隊數裏,凡醫診者皆歎回天乏力,廩親王極怒,將等候醫者統統驅逐府邸……”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二日,“廩親王嫡福晉趙氏咯血之狀稍有緩歇,足見魏錦藥方頗有效用。”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六日“廩親王嫡福晉趙氏停食湯藥,魏錦離。”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廩親王嫡福晉趙氏同廩親王聽雨小築相擁依偎賞花觀景,直至日夕方返。”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廩親王執嫡福晉趙氏之手同書其名,寫紙數張,意興忘食……”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九日,玄武帝拿著手中密件,眉頭微蹙,隨手放於旁側,左不過是一些兩情相悅的刺心話,不看也罷。旋即舉步走到屋簷下,隻見滿園秋色浸染,花自飄零,心下忽的沒來由一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