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神懲罰她也憐憫她。
在海的動蕩裏，在經年的魚船上，母親生下了我，那時，我在母親的腹中還不到七個月。母親說，生下來的時候，我沒有哭，一陣海濤聲來，我竟然笑了
我來到了這個世上，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是一望無際的美麗的海，一樣美麗的沙灘，以及海邊隻有幾十戶人家的寧靜的漁村。
我安靜極了，不哭不鬧，甚至不肯吃媽媽的奶水，母親想盡了各種辦法，流了許多眼淚，卻不能讓我吃一口她的奶水。七個月的我小得可憐，隻有一雙眼睛是美麗的。無奈中，外公熬了一碗魚湯，試著送到我嘴邊，沒想到我竟立刻張開小嘴吮吸了起來。外公笑了，父親和母親對視了一眼，歎了一口氣，也笑了。於是，我活了下來，隻是，從不肯哭鬧。
不到一個月，母親回到船起打魚去了，他們要用打來的魚去很遠的集市裏換取日用品。我和外公呆在家裏，外公每天給我熬魚湯，或者用剔去刺的魚肉熬粥喂我。那時的我，隻吃一種魚，一種長著銀色的鱗的極美麗的魚。為了它，父親和母親每天總要多下兩次網。母親曾經告訴我，那一段日子總能捕到這種魚，而在以前卻很少有這種情況的。
我來到這個世上已經十個月了，我已經學會爬來爬去，在沙灘上，在外公織補的魚網下，在外公的膝上。最開心的是父母從海上歸來，將我抱在懷裏。我會不聽地親吻母親美麗的麵龐，被海風吹亂的長發；我會頑皮地揪扯父親的頭發和胡子，在他的懷裏打滾。我愛笑，愛用靈活的眼睛和親人說話，表達我的種種情緒。隻是我依然不肯哭，也不曾啞啞學語。我知道我是父母的寵兒，我不明白為什麼於是他們會愛我愛得那麼憂傷。於是我不停地用我的眼睛，我的笑逗他們開心，直到他們笑。
一天夜裏，父親撫mo著的我的黑發，輕聲對母親說：“或許，這孩子隻能用眼睛說話了。”他的聲音像海水一樣苦澀。母親突然轉過臉望向了窗外。窗外，是如水的月光，月光裏，母親流淚了。
一周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第一次把我帶到了船上。船開了，駛向了大海。蔚藍色的海麵在我眼前鋪開的時候，我一下子怔住了。一會兒，我開始扭動，要掙脫母親的懷抱，母親很是詫異，她已經無法再控製住我，隻有輕輕的把我放在船板上。沒有任何人扶我，我站了起來。父親和母親都驚呆了，船停在了海上，在輕緩的海浪裏搖動。而我站得很穩。突然，我張開了稚嫩的雙臂，迎向海風，同時我喊出了我生平的第一個字也是這一生唯一的一個字-----“海！”一群銀色的魚就在那一刻躍出海麵，在我眼前化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又消失在深海裏。父親和母親走過來，將我進緊緊摟在懷裏，他們的眼裏，是銀色的淚光。那一天，父親給我取了名字，叫海若。
從那一天開始，我學會了走路，並再也不肯吃那種銀色的魚。父親的魚網裏，也很少捕到那種魚；偶爾有，父親也會將它們放歸到海裏。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偶爾會笑著喊出“海”，偶爾會莫名其妙的哭鬧。
雖然隻有一歲多，我的頭發卻已經齊肩長了，並且還在以很快的速度長著。母親告訴我，她第一次要給我剪去胎發的時候，小小的我就做出了努力掙紮的模樣，黑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毫無疑問地流露出企求的神色，她終於不忍心，放下了剪刀。於是我成了村裏唯一沒有剪過胎發的孩子，為此母親承受了不少異樣的眼光。在老一輩流傳下來的風俗裏，孩子在百天和周歲的時候，都要剪次頭發，然後將頭發裝入木製小盒中，深深埋入沙灘底下，任海浪衝達，以驅災辟邪。
歲月似乎如這寧靜的海邊漁村一樣，安然而快樂，沒有紛擾。父親和母親已接受了一切的事實，他們知道：小海若愛笑，愛動，乖巧，伶俐，但永遠不會說話了。他們說：海若是海的女兒，是海送給他們的禮物。他們將永遠愛珍她。
我的黑發被母親編成了兩條的辮子，係上父親從很遠的集市上我挑選的美麗的絲帶。他們還在沙灘上尋找最美麗的貝殼，給我穿成項鏈和手鐲。我喜歡用笑容迎候父母，為他們跳我自己的舞蹈。母親說我跳舞的時候，像條美人魚，他們說我的舞是海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