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
漸入炎夏。
慕知綰緊了緊背著的藤編藥箱,徑直走進了明月館。
龜奴伸臂一擋,狐疑地打量她一眼:“站住!什麼人?”
慕知綰輕輕揭開頰邊麵紗,露出一張如玉麵龐,眉眼溫柔,恬靜淺笑,目光輕輕一掃,便叫人如身臨江南煙雨之中,溫軟得周身舒適。
“這位小哥,月前我時時上門來給瓊枝姑娘看診,你不記得了?”
龜奴愣了下,立刻堆起諂笑:“原來是女大夫。您可好一陣子沒來了。瞧我這記性!該打。”說著,作勢輕輕扇了自己一嘴巴。
慕知綰掩唇一笑:“如果小哥眼睛不好使了,我大可親自為你診治,不收分毫。”
龜奴被這笑晃花了眼,壓根沒聽出譏諷,忙點頭哈腰讓路:“您請,您請——”
入內後,男女調笑嬉鬧聲不斷。
慕知綰麵色如常,仿佛沒聽見一般。
瓊枝的房內熏香嫋嫋,古琴玩物,一應俱全。慕知綰剛進門,瓊枝就將侍女推出門外,泣道:“慕大夫救我!”
慕知綰好整以暇地問:“怎麼了?”
“我完了……我攤上大事了,隻怕小命不保。”瓊枝急得語無倫次,“你得幫我救一個人。救不活她,我就沒命了!”
“救誰?”
“一個姑娘。”
“姑娘?”
“沒錯。前幾日,陶縣令向我引見了一位恩客,要我好好招待。那恩客與我喝了一場酒,沒兩杯就醉了。直到我……我脫了她外衫,才發覺她女扮男裝,是個女子。”瓊枝自己都覺得荒唐,“我怎還會跟她發生什麼?當夜便讓她一覺睡到天亮。”
見慕知綰沉思,瓊枝急忙說:“我確實沒有碰她!不久後她就發病了,嚇人得很。”
“發了什麼病?”慕知綰問。
瓊枝點頭:“那姑娘回去後就四肢酸痛,上攻頭麵,脖頸處出現惡瘡,類似花柳病。她可是京中來的大貴人,身世顯赫。陶縣令嚇得不得了,沒辦法給那姑娘的家人交差,竟誣陷是我圖謀不軌,害人染上了花柳病。”
慕知綰不語,慢慢走到窗棱下,盯著案幾上一株嬌豔的芙蓉花,似在思考什麼。
瓊枝哭道:“慕大夫,你可得救救我。那姑娘的哥哥已從京中趕來,是位殺伐決斷的閻王爺,手上的人命沒有千條也有百餘。我不想死啊!你若害怕惹火上身,我,我有銀子……我把我積攢多年的壓箱底都給你!”
慕知綰擺擺手:“此事你與旁人說過了麼?”
“沒和任何人提起,連花媽媽都不知道。”瓊枝趕緊保證,“若您害怕,我還能許重金,懇求方神醫出馬……”
“我師父早已不看診了。”慕知綰打斷她,“我跟你去。”
“哎呀!”瓊枝破涕為笑,“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活菩薩麼?
慕知綰淡淡一笑。
二人剛出房門,就見門口已站著六個高大陰沉的黑衣常服侍衛,氣勢駭人,來者不善。
慕知綰瞄了一眼對方按在佩刀上的手,臉上浮出一絲懼意。
“別怕。”瓊枝強裝鎮定,“是那京中貴客的侍衛。”
慕知綰行了一禮,怯怯地問:“敢問貴主上怎麼稱呼?”
一個侍衛冷漠道:“敝上姓周,尊名不敢擅稱。聽聞女大夫來自蘇州最負盛名的醫館,主上自會禮待。”
***
監視下,慕知綰和瓊枝上了一輛奢華馬車。那些侍衛騎馬隨行,環繞前後左右,著實插翅難逃。
慕知綰放下車簾,若有所思。
瓊枝還在惴惴不安,說:“我不明白,那姑娘尚未嫁人,身子清白,怎會隻喝了一頓酒,就染上這種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