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這樣,也不算是奇事。但為什麼大家都要說給她穆摘星聽?因為唐公子整日念叨著要見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穆摘星!
摘星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許是唐公子上街偶爾聽見了她的名字,然後又被撞了頭,隻能記得她的名字了吧。除了這個解釋,她想不出別的了。
而現在,她卻突然不知道怎麼的,十分想見一見這個唐公子。在門外栓了馬,她讓唐家守衛進去通報,就說穆指揮使求見。
唐家人為了避免唐公子真的不吃飯,上門去請了她好幾次,她都當是無稽之談,嗤之以鼻。現在突然上門,唐家人歡喜不迭,連忙打開大門把她迎了進去。
一路進了唐公子住的院子,她在正院等著,仆從去裏屋請唐公子。半晌才架著一個年輕人出來了,皮囊是一副好皮囊,隻可惜目光呆滯,口中還在喃喃念叨些什麼。
仆從輕聲對唐公子說:“公子,您一直念叨的穆指揮使來了,還不快向她行禮呐。”
“哦?摘星來了麼?”唐公子呆呆地回答。
仆從尷尬,對摘星作揖說:“我家公子瘋瘋癲癲,多有冒犯,請指揮使恕罪。”
摘星卻聽這聲音格外地像一個人,不禁愣在原地。
唐公子一雙眼睛到處亂找,最後對上了她,猛地一抽氣,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公子,公子您怎麼了!”“公子醒醒啊!”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十分鍾後,唐家宅邸裏傳出唐公子滿含苦楚的怒吼:
“我就說了,強行還魂到傻子身上,會有排斥反應的,範久久謝安安這兩個小飯桶死活不信!我要揍死他們!”
扶風覺得,一輩子很長也很短。站在二十歲向前望,會覺得一輩子像永遠那麼長,而站在八十歲向後望,會覺得就像一瞬間那麼短。
時光如梭,如今已經是星元三五四零年,也就是慶熹四十三年,她整整八十歲。前不久,慶熹帝趙執剛領著文武百官給她做過壽宴,眾人皆道長公主身體硬朗,且最難得的是風姿不減當年,雖然已經白發蒼蒼,卻仍然優雅如昔。
是的,長公主。趙扶風在三十七歲時傳位給趙執,此後堅持不接受太上皇的封號,隻令別人叫她長公主,說是這樣聽著舒坦。旁人皆不解其意,隻有她自己知道,隻有聽到長公主這三個字,她才能真正覺得自己的責任已經可以放下了。
扶風覺得人生巧得如同戲劇,正如與她亦臣亦友的摘星,當年嚷著終身不嫁,轉身就歡天喜地的嫁了以前還是傻子的唐家公子,並且那時候唐家公子早就不是傻子了,從此後一路青雲,封王拜相,兩人膝下兒孫滿堂。摘星一直活到七十四歲才因病逝去,扶風曾經有一次喝多了梨花酒,問她記得年少時的謝宛麼?摘星卻靜謐一笑:“陛下,我從未忘記,他也是。”
這是什麼話?扶風至今也沒搞明白。
不過,她可一直沒忘記,她和一個人之間有一個約定。眼看就快到約定之期了,他在哪兒?
“我隻怕失約的是你。”
“呸,太小看你哥哥我!”
想起當時的對話,她微微一笑。不會真失約了吧?那她還真要看不起他了。
“想什麼呢,是不是以為你哥哥我要失約了。”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身後響起,扶風回過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少年慌了,手忙腳亂替她擦拭:“別哭啊,喂喂,這點出息。要是被別人看見,指不定怎麼想我呢。”
扶風掛著淚珠笑了:“我是不是牙也掉了,路也走不動了,看著就難看。”
“哪兒呀,哥就沒見過這麼美的老太太,真的。”
“你騙我。”趙扶風安靜地說。
“沒,我發誓。一看見你,我才覺得世界簡直太美麗了,這感覺太好了,比我能形容的還要好,我沒法多說。”
“好吧,算你過關。”
“執兒呢?”
“在宮裏。叫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