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鴿子 (1)(1 / 3)

鄧家樂雙手揣在褲兜裏,神情憔悴地在幾個房間裏走來躥去,蓬頭垢麵的他在努力地尋找一個說服妻子允許自己獨自回老家過年的理由。最近幾年,鄧家樂總是希望能在老家過年。在並不遙遠的故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喚他。可是,妻子黃依菲一次次毀滅了鄧家樂的夢想。每次,這個從來都不善解人意的女人總是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回老家幹嗎?父母都已經去世,又沒有一個親戚,有回去的必要嗎?鄧家樂針鋒相對,他說父母都已去世怎麼啦?沒有親戚又怎麼啦?黃依菲也不甘示弱,她說過年應該是舉家團圓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孤零零地跑回老家?沒有親人,沒有住房,你在哪裏落腳呢?難道要像隻喪家犬那樣夾著尾巴四處乞討?每當這時,鄧家樂就啞口無言了。他找不出任何語言去解釋和還擊黃依菲,便沉默著放棄了努力。這種妥協幻化成了一種更加濃烈的牽腸掛肚,慢慢堆積在鄧家樂的心裏。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轉眼又快到春節了。對故鄉的思念又在鄧家樂的心裏膨脹起來,回老家過年的念頭又定時死灰複燃。所以,鄧家樂在努力尋找一個理由,征得黃依菲的同意。他不想與妻子為這事爭吵、打鬥,也不想賭氣貿然回家,否則就失去了意義。

想了半天,鄧家樂依然沒有找到正當而合適的理由。他能想出來的理由,都是漏洞百出且充滿了幽默元素,一想起來自己都覺得搞笑。但鄧家樂笑不出來。他的情緒很懊惱,轉而有點躁動了,想抽煙,但點燃抽了兩口之後又掐滅了。內心彷徨、空虛的鄧家樂像一個被設置了某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在房間裏周而複始地走動。失落的鄧家樂來到陽台上,雙手拱在一起形成一個支架,撐住自己那顆沉重的腦袋。他表情呆滯地看著樓下那個淩亂、熱鬧的菜市場,心裏泛起了一股惡臭。菜市場裏高亢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穿梭的人群忙碌地選著過年吃的各種蔬菜,這派氣象說明人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新年感到歡欣。但是,這種狂歡的景象卻使鄧家樂的內心更加無奈和憂傷。他不知道自己今年能否實現願望,回到魂牽夢縈的故鄉,過一個溫暖的春節。

正在鄧家樂一籌莫展時,他看見黃依菲回來了。她搖擺著身體走在那條鋪滿了水果皮、菜葉子、紙屑,以及各種各樣的垃圾的水泥路上。鄧家樂的情緒立即緊張起來。他早就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與她商量回老家過年的事,他認為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不想再拖延下去。可是,到現在他也還沒找到一個理由。不過,鄧家樂已經做好了與黃依菲一決雌雄的準備。他覺得自己每次和她商量這件事時,都是在戰鬥。

在黃依菲上樓這段空隙時間,鄧家樂還在腦子裏做最後的篩選。他想在拙劣的理由中選一個相對好的,這是無奈的選擇。可是,那些剛才還被僥幸心理掩飾的理由此刻似乎都現出了原形,一個比一個拙劣、荒唐。它們就仿佛是一群瞬間從青春容顏的美女蛻變成年老色衰的老婦人一樣,露出了令鄧家樂十分厭惡的樣貌來。連一個最拙劣的理由都找不到,鄧家樂的心裏頓時就慌亂了。額頭發熱,手心冒汗。每當緊張、慌亂時,鄧家樂就想到抽煙。當他剛把煙點燃時,就聽到了敲門聲。

鄧家樂忙不迭地去開門,慌亂中煙灰散落一地。雙腳相繼踏過去,地板上汙跡一片。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黃依菲回家後自己不掏鑰匙開門,總是一個勁兒地擂門。這讓鄧家樂非常反感,他認為她變得庸俗與跋扈了,跟在大街上招搖過市的無聊婦人一樣令人討厭。開門後黃依菲就捏起鼻子皺起眉頭,她說怎麼又抽煙了?黃依菲一直在督促鄧家樂戒煙,可他最近總是滿腔煩惱,尼古丁成了他排解憂愁的法寶。鄧家樂沒有回答黃依菲,他落寞地轉身坐在沙發上,盤算著如何說服她允許自己回老家過年。這是最後一仗了,他有種破釜沉舟的悲壯。離春節隻有幾天了,鄧家樂急著讓事情有一個明確的方向,所以便迫不及待地與黃依菲商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