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心裏一直都明白雲華對他而言是什麼，亦多少對他存著些佩服。堂堂九重天上的一位帝君這般委屈求全，不辭辛勞，為的隻是那枚被我盜走的雲華簪。
而我，心心念念的也並非真的是風華，不過是他身上的一魂一魄。
大抵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緣故，我時常覺得自己同風華很相似。正如玄清池的老頭兒說的，我們二人在一個“執”字上都很用功。他為了結發妻子三萬年不辨晝夜，我為了華九浮枯等七十年。然而，我在這條路上走著走著卻不知不覺走偏了。從前，我隻是單單地在等華九浮，等他醒過來。可後來風華出現了，我才知道華九浮永遠不會再醒了，長生海下的那個人隻是軀殼。風華不可能成為華九浮。若按著檀梓瑜的性格，遇到此事必會先大醉一場，而後再一把火燒了那殼子，從此往後再無牽掛。可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檀梓瑜，不再是皇宮裏那個無法無天的檀家小姐，我隻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沒有親人，沒有****，沒有夢想，亦無生死。
除了那具軀殼。那是我同從前僅剩的一點兒牽掛。我一個人呆得太久了，我要他來陪我。
“好了。”
身後真氣漸漸消失，我的身子沒了支撐一下子疲軟下來，不自覺地向後癱去。風華托住我的背脊骨，將其輕而穩地置在船篷上。
“風華帝君的功法果然名不虛傳，想必即便沒了那一魂一魄，也無傷大雅。”我靠在船篷的交角處，費力地扯著嘴皮子。
他聞言一怔，抽回衣袖，一言不發地踱到船頭去了。
我見他出了烏篷，方想試著運功，不料渾身上下竟絲毫氣力也沒有，隻聽烏篷外的那人道：“你若此時強行運功，便是白費了本君替你輸的那些真氣。”
“如此，倒是有勞帝君，白費了這許多真氣給我。”
風華在船頭負手而立，又回到了從前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語氣，淡淡道：“你的血印之術，到底是從何學來的？”
我哂笑道：“帝君，雖說帝君從前在鳳凰山受過教習……可您也知道，此術是鳳凰一族的禁術，您如此關心這禁忌之術，很容易叫人浮想聯翩啊……”
“血印之術不僅以血幻化出的指引物為鏈接，就整個結界都要由施術者的血凝成，如此方能做到真正的人界合一，由此結出的結界才可超然於四海八荒，是以為隱秘之界。”他抬起頭，眼神望向遠處，“然而此術終究不是正統的術法，乃邪門歪道所辟，其反噬本體之力極強，是以被鳳凰族列為禁書，凡族人不可習之。”
我靠在烏篷上，牙齒死死地咬著嘴唇，身體裏那股直鑽心口的疼痛感再次襲來。我隻覺著心頭上仿佛有一根又細又長的繡花針在一針一針地穿去又翻來，無休止地紮著、刺著。
“血印之術需要強大的受力本體來支撐整個陣法，可是你的功力不足，根本無法支撐。你勉強自己結陣，如此反噬更強……”風華忽然回過頭來，見我疼得麵目扭曲立即上前來渡真氣給我，可我卻愈疼愈厲害。他抓著我臂膀的手竟有些顫抖，“現如今能解此法之人唯有……我帶你去鳳凰山！”
我帶你去鳳凰山。
鳳凰山，我的眼前愈來愈昏暗，末了，隻記得這三個字。
我猜那一定是個極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