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彧宣讀完柳文若遺詔,緩緩地收起聖旨,剛抬起頭就對上未央的眸子,隔著飄落的飛雪,他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慢慢沉入大海的玉石,耀人的光芒漸漸消散,黯淡了下去。柳彧稍皺了皺眉,原本以為未央去了陳國不會這麼快回來,就可以不讓他看到這麼殘忍而痛心的情景,誰知道他緊趕慢趕卻正好撞上了國葬的日子…
雪越下越大,不多時站在殿前的眾臣都變成了雪人,但都站得筆直筆直,誰也不敢動一下,要不是呼出的白汽,真的跟雪人冰雕沒兩樣了。
時間在雪白的背景下靜止了,雪是白的,花是白的,宏偉的大殿是白的,人也是白的…胯下的駿馬打了個響鼻,兩道白汽從鼻孔中呼了出來,未央的手緊緊地握著,指甲都深深地嵌入肉裏,滲出血來,不知道想要握住什麼,但雪水帶著猩紅從指縫流了出來什麼也握不住。
眼前的一切變得扭曲傾斜,薄薄的積雪就像是潔白的雲彩,未央隻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就像是踏在雲裏一樣,忽的腳一歪,身體就從馬上倒在雪地裏了。
“未央…四皇子…王爺…”在倒下去的瞬間,所有的人影和聲音都糾纏在一起,就像是巨大一個漩渦,自己不由得被吸了進去,絞成粉碎。
“你還看什麼,你以為他還會再追來嗎?不可能的。”
“關你屁事,誰叫你一直跟著我們,如果不是你老煩我,說不定司雨還不會讓我回去呢。”淩沙對伊稚從來都沒有什麼好臉色,更何況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天夜裏她對著未央吼叫、負氣離開其實是想讓未央來追她回去,自己故意放慢了腳步走了一路,誰知道都沒見未央追過來,心中難免非常委屈和失落,把一腔怒火都發泄到伊稚身上。
“都怪你,都怪你,你幹嘛要從葉丘一直跟著我們啊,你不是很忙的嗎,渾邪最近都在幹什麼,難道沒事情讓你去做嗎?”
“淩沙你告訴我,那小子到底是誰,你們是什麼關係,我感覺我好像在檀州戰場上見過他。”伊稚道。
“你胡說什麼,你怎麼可能會見過他,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梁國人,,,”淩沙說著,忽然想到未央去年來梁國是為了救司徒德的女兒,這麼說來他很有可能是司徒德的部下,參加檀州之戰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麼說司雨還真有可能…”淩沙自顧自喃喃道。
“對了,我們要快些回去了,剛剛在城外驛站我得到一個重要消息。”伊稚看了看葉丘的方向道。
“什麼消息?”淩沙問道。
“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梁國的皇帝柳文若死了。”
“你說什麼,梁國皇帝死了,那誰繼位?”淩沙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誰繼位現在還不知道,老爹叫我們趕緊回去就是說這件事情,現在梁國無主,國內必亂,老子覺得如果我們趁虛而入,說不定能一舉滅了梁國。”伊稚一想到有一天能踏平梁國,不禁雙眼放光,變得熱血沸騰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渾邪馬上又要對梁國用兵了?”
“老子也不知道啊,但是如果現在發兵攻打梁國的話倒是個最好的時機,老爹那麼聰明肯定能有萬全之策的…噯淩沙你別這麼走的那麼快,等等我啊。”還沒等伊稚說完,就看到淩沙絕塵而去的背影,忙不迭的追上去。
“要用兵也不能他渾邪一個人說了算……”
鼻尖還留有一絲雪花的清涼,鼻腔中卻充滿了一股難聞的藥味,身體仿佛還浸在冰冷的雪水之中,每一絲涼意都透過肌膚擴散到四肢百骸,集聚成刺、成刀,用冰冷和絕望刺痛到心房最柔軟的地方,痛徹心扉的感覺讓人不堪其痛,拚了命想要逃離出去。
“未央,你醒了啊。”眼前是熟悉的房間,還有熟悉的筱婧,意識還沒有完全恢複,未央的目光失焦而呆滯。
“哥哥,你快來看未央是怎麼了?”筱婧一見未央這個樣子,還以為他還有什麼問題呢。
“他呀,沒什麼事了。”加賀仔細的檢查之後笑道。
“我睡了幾天了?”未央坐了起來,頭還是有點疼。
“三天。”加賀在旁喝了口茶悠閑道。
“我還有事先走了。”加賀一見未央醒來就識趣的離開了,他知道筱婧跟未央肯定有一肚子話要講。
“未央你感覺怎麼樣啊,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筱婧還是不太放心,一直追著未央問道。
未央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暗夜一樣深不見底,癡癡地看著窗外,司馬樓外就是落溪,流水潺潺,聲音似銀鈴一般清脆動人。
“雪停了麼?”
“雪早就停了。”筱婧趕緊道。
“說的也是,我已經睡了三天了…”未央揉著太陽穴開始回想起三天前發生的事情,眉頭不禁鎖了起來,好像又回到那個冰冷的大殿外麵,身體在看到那情景的一瞬間失去了溫度,連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空了,眾人像是雪人冰柱一樣立在當場,方正的靈柩、花白的挽聯、刺目的“奠”字……臨行前父皇的音容笑貌猶在耳畔,為什麼這麼快什麼都變得麵目全非,一切都好像一場夢一樣虛幻,卻又無比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