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瀝,庭院漸起薄霧。
周府上空籠罩著一層陰冷。
頭炸裂的痛。
蘇如棠艱難地睜開眼睛。
一張清澈幼稚的臉在她麵前放大。
是周家的三子周文宴。
周文宴此刻隻有五歲吧,蘇如棠來不及多想,下意識抬手將周文宴扇倒在地上。
一旁坐著的周老夫人猝不及防。
茶杯差點從手裏甩出去。
“蘇如棠。你做什麼?文彥是承儒至交好友的骨肉,沒了父母才寄養在咱們家裏。”
周老夫人壓著心裏的不快,再次出聲:
“你自從景深姐弟沒了後,再也無所出。文慶姐弟三人記在你名下撫養,如今再多一個文彥多好。”
蘇如棠眼底猩紅一片。
手裏攢緊茶杯,蘇家被抄家,祖父為表清白撞死在金鑾殿。祖母被虐死在牢裏,家裏六歲以上男丁悉數斬首。
十歲以上女子送入軍中,充當軍妓。
十歲以下女子送入教司坊,隻待到了歲數當官妓。
再有人膽敢自殺,府裏六歲以下的男丁全部杖斃。
以至於她大伯母等一眾女眷根本不敢自殺,均被送入軍中供將士們玩樂。
這些都拜周文慶兄弟幾人所賜。
就是眼前的周文宴拿薄如蟬翼的小刀,片了她臉上的皮肉做成人皮麵具換在他親生母親臉上。
蘇如棠外祖家的那些古籍悉數落入他們手中。
周老夫人身邊的趙嬤嬤扶起委屈的周文宴,將他拉在一旁。
抬眼看了一眼周老夫人,笑著勸慰:
“二奶奶。多一個孩子養在膝下,興許喜氣來了。您也就有了親生孩子,那才是皆大歡喜。”
頓了頓,又笑道:
“我們老家那裏不會生養的女人都是這麼做的。”
蘇如棠:“……?”
周承儒從來沒有和她行周公之禮,哪來的親生孩子?
周文宴才五歲就會看人眼色。
他提前打聽了蘇如棠的喜好。特意送上她喜歡吃的桂花糕。
怎麼可以不收養他?
“夫人,文宴求夫人收留我。日後必定報答夫人的大恩大德。”周文宴一張稚嫩的小臉腫了半邊。
蘇如棠心裏愕然。
她才反應過來。
眼前的場景似乎是十四年前,那時候周文宴剛被她收養。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白嫩如骨瓷,嫩嫩的皮膚好端端地在她身上。
輕輕撫過臉頰,還沒被剝皮。
蘇如棠是看過鬼怪誌異的人,一個荒唐的念頭浮現。
她掩去滔天恨意,目光落在周文宴臉上。
這一巴掌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他的臉腫脹的厲害。
可……
抵消不了分毫怨恨。
她重生歸來,一定是鐵圍山的惡鬼感知到她滔天的恨意和複仇的決心。
她來複仇索命了。
“祖母,我已經有了文慶、文毅和瓊羽姐弟三人。若是他們能帶來我的親生孩子,也早就帶來了。”
“夫君的孩子皆是我的孩子。我看就讓文宴跟著如姨娘吧。”
周文晏最看重聲譽,就讓他做妾室子。
他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那就讓他們從開始對彼此有意見,看看自私自利的白眼狼是不是還能兄友弟恭?
周老夫人神色訕訕。
周文宴是她的親重孫子,豈可讓小妾養?
“如姨娘有了瓊楚,哪裏還有精力撫養文宴?我看文宴這孩子就很好,你覺得呢?”
蘇如棠眼底譏諷,露出怪異的笑容。
“這孩子確實不錯。”
前世她在今天收養了周文宴,疼得如珠似寶。替他去尋求柯神醫拜師,這孩子也很爭氣。
不過十幾年時間,學得一手絕世好醫術。
聞名遐邇。
可他是怎麼報答自己的?
用所學的醫術,揭了自己臉上的皮,替他親生母親做了個人皮麵具。
她還記得周文宴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最惡心的事情就是叫你母親,跟你去蘇府看別人優渥的童年。讓我時刻謹記是靠你才有出頭之日。”
“明明我娘親比你早入周府,現在你把周家當家主母的位置還給我娘親。”
她從來不知道,平日溫潤如玉的周文宴目光之怨毒,她平生所罕見。
“你最大的用處,就是這張臉可以做個人皮麵具。”
蘇如棠想不通。
自己嘔盡心血養大的孩子,怎麼就恨她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