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接口道:“那麼,您剛才為什麼又說出現噶峰的白衣蒙麵人,會是高大俠呢?”
穀元亮瞎眼蠕動,擠落兩滴淚珠,淒然道:“果真是他,高大俠總算尚在人世,否則,隻怕他已遭到比他桑、柳兩位師兄更悲慘的命運了。”
阿媛駭然道:“為什麼?”
穀元亮幽幽道:“九天雲龍那封信中,起首一句斜月倒影,乃是指上弦新月倒掛的時候,迄今算來已過了十餘日。高大俠既然早知禍災將臨,卻不親身趕赴星宿海,反令一個毫無江湖閱曆的孩子持書前往,假如不是自身更在險境,暗示兩位師兄攜帶愛子,遠走避禍,豈非大大不近情理?”
阿媛點點頭道:“可是,您既知高大俠有難,方才怎麼不直接告訴高公子?”
穀元亮昂首道:“他從小在石穴中長大,不識江湖險詐,初人塵世,豪壯有餘,機智不足,變故如果已經發生,他回到青城總會知道,此刻告訴他,除了使他徒增惶急,於事何補?”
他語聲微頓,頗含深意地轉頭麵向阿媛,道:“再則,爺爺如此做,也是為了你。”
阿媛愕然道:“為了我?”
穀元亮頷首道:“正是。現在你別問原因,即刻收拾簡單衣物,天明之前,立刻上路,悄悄跟蹤著他,不可使他發覺,但當他遇到危難之時,施以援手。”
阿媛一時不解他深意何在,訥訥道:“我……我……”
穀元亮一揚手,啪地一聲,將那塊刻有令字的墨玉方牌擲在桌上,說道:“你一人之力,自是難當此任,但有了爺爺這塊墨玉令牌,天下黑道高手,悉歸調度,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
阿媛又驚又喜,雙手捧住那塊令牌,輕呼道:“爺爺,您真的要我去?爹和娘回來不會責罵麼?”
穀元亮淡淡一笑,道:“你爹娘處,自有爺爺擔待,隻要你別給爺爺丟臉,既可報答前恩,同時也讓那倔強的小子,知道咱們黑道中人,也一樣恩怨分明,不輸任何自命正派的人物,叫他將來不敢輕視你的出身。”
阿媛撲上前去,緊緊抱住穀元亮,搖撼著道:“老爺子,您……您真是太好了。”
冷麵閻羅持撫弄愛孫發絲,無限親切地道:“阿媛,去是讓你去了,但你得特別留意一件事。”
阿媛忙問道:“什麼事?”
穀元亮沉重地道:“上次你爹回來,曾言及武林中新近崛起一個邪道幫會,叫做天火教,專在黑夜出現,手段狠毒。剛才高翔又說在噶峰之上,力鬥兩名夜半盜開墳墓的家夥,不敵時,使用一種能發強光的東西,迷人雙目。”
阿媛岔口道:“是啊,這又有什麼關聯呢?”
穀元亮神色一正,沉聲道:“大有關聯,爺爺當年也是被一種強光迷亂雙眼,才遭了毒手。你千萬要謹慎,留意天火教行動,切記,切記。”
阿媛連連點頭答應,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老爺子,我還有件事不懂,那封書信上,隻有幾個古怪的單字,高公子苦思數日,才解開謎團,您老人家怎麼一聽字形,便知含意呢?”
穀元亮笑道:“這種拆字隱意之法,原本載於一本名叫轉鳳引的秘冊中,那秘冊曾落在爹爹之手,二十年前,爺爺因感九天雲龍厚恩,才舉以相贈的。”
阿媛啊了一聲,一轉手肘,將那麵墨玉令牌揣進懷裏。
高翔負氣離開了穀家茅屋,低頭疾行,不辨方向,也不顧傷勢,在他心裏,隻有滿腔惱恨,恨這世上恩將仇報的小人大多,恨自己一股憤怒之火無從發泄。
記得幼年,曾聽父親提起,當年冷麵閻羅肆虐武林,心狠手辣,仇家遍天下,有一次,在皋蘭山夜半遇伏,重傷瀕危,全仗父親慷慨援手,方能脫得危難。那時父親對穀元亮諄諄善誘,極力開導他棄邪歸正,洗麵革心,穀元亮也曾矢誌仟悔,自此絕跡江湖。每提及這回事,父親總難掩內心欣慰之情,常對他說:“翔兒,世上最難得的事,莫過浪子回頭,頑石點化,大智大意者,往往發宏願,棄正果,舍身喂虎,立誓普渡天下惡人問善。爹爹一生雖無自傲,唯獨這件事,總算俯仰天地,聊堪自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