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謎身世1(1 / 3)

又是漫天大雪,又是那座灰暗而陰森的城堡。

他已經是第九次站在這堡門外了。

他一個年逾六旬,身軀魁偉的錦衣老人。

每隔兩年的今天,他都不辭千裏,跋涉山川,趕到這冰雪封裹的古堡來,但是,每次趕來之後,卻又總在堡外徘徊,徘徊……自晨至暮,躊躇難決。

仰望那敞開的堡門,年年依舊,每一次,他都是帶著滿身羞辱地來,又帶著滿身羞辱地歸去,畏畏怯怯,形同竊鼠,可是,他卻始終無法抗拒那非人所能忍受的身心煎熬,一次又一次地來了。

踟躕複踟躕,他雙拳緊握,不止一次地問著自己:“高翼啊高翼,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

一身錦衣,已被雪水和虛汗浸透,緊緊貼裹在背脊上,涼意透膚,直逼心腑,嗬欠一個接連一個,淚水、鼻涕順著腮邊唇角而下。

淚光蒙蒙中,那陰森的古堡大門,仿佛正咧著大嘴對他訕笑:“來啊,姓高的,何苦那麼折磨自己?你不是已經老遠趕到這兒來了麼?再熬下去,也不過使雪地裏多添一具無聲無息的屍體而已。”

錦衣老人冷汗遍體,渾身骨節,都像被蟲嚼蟻啃般酸痛,舉起衣袖,抹了抹頰上冰冷的淚水,長歎忖道:“進去吧,這是最後一次了,今天以後,寧可死也不會再來了。”

但緊接著他又痛苦地搖搖頭:“不,不能,我已經來了九次,十八年生不如死的生活,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長此下去,難道我真要把高家一世英名葬送殆盡?”

那古堡大門好似笑意更濃,呼嘯而過的西北風,使他通體冰涼,就像赤裸裸挺立在冰雪裏,無聲的呢語,又在他耳邊響起:“姓高的,還倔強則甚,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即使你倔強不肯踏進堡門,九天雲龍高翼的金字招牌,也在武林中豎不起來啦!”

一陣刺骨破膚寒風拂過,錦衣老人機伶伶打個寒噤,隻覺胯間有二股熱流,正循著腿股滴落雪地裏。

他驚然一震,知道毒瘟已發,再耽誤下去,將要連舉步之力也沒有了勢迫至此,他一聲浩歎,終於抖了抖身上雪花,扯起衣領,掩住半個麵龐,低頭瞞跚踏進了堡門。

堡中靜悄悄沒有一絲人聲,寬敞的石板街道,積雪盈尺,北風挾銳嘯刮過,越發顯得陰森死寂,宛如無人居住的一座死城。

錦衣老人一步一跌,穿過敞街,來到一間高大的石屋前,遲疑了一下,終於狼狽不堪地舉起右手,顫抖著輕輕叩了叩門環:“叮!叮!”

“什麼人吵?”門上一個小窗孔,啪地掀了開來。

錦衣老人喘息片刻,無力地依偎城門上,顫聲應道:“老朽高翼。”

門扉啞然而開,錦衣老人一個不防,整個身子這失依靠,咕咯滾了進去。

屋中黑沉沉伸手難辨五指,突然一道紅色強光從門側投射過來,凝射在老人臉上,有人重重在他腰眼上瑞了一腳,冷笑道:“哈,原來是高大俠。”

錦衣老人雙眼被強光所迷,隻覺滿眼金星亂閃,任什麼也無法看見,張著一雙顫抖的手,不住虛空撲摸,喉頭咕咕作聲,哀聲叫道:“藥,藥,我要藥……”

“呸!”黑暗中飛出一口濃痰,正打在老人臉上:“哼,要藥?為什麼不早一些來?”

老人木然不覺羞辱,隻顧揮動著無力的手,叫道:“給我藥,求求你,給我藥……”

“高大俠,別忘了你也是武林中赫赫一代宗師,做出這種可憐相來,不怕傳揚江湖,惹人笑話嗎?”

另一個聲音接口道:“老五,少說笑話,搭他上去吧,堡主算定他今天必到,已經問過兩三次了。”

那被喚作老五的哼了一聲:“我一生最見不得這種平時自命不凡,臨危呼天求地的人,若非堡主要留著他,倒真想眼看他就這麼熬死了才痛快。”

強光突滅,兩個人各拖住錦衣老人一隻腳,大步向一條潮濕的甬道走去。

可憐那錦衣老人此時已渾忘羞恥和痛楚,唯一還能感觸到的,隻有體內那灼熱如火的需求,那團火,好像快將他渾身血液都5烤幹了,再無藥丸,片刻也難忍耐。

左轉右折,他終又被重重摔在堅硬的石地上,置身之處,是一處寬敞陰森的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