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細雨。
李抱我抱著肩頭,在雨中默默地走著。
細雨已淋濕了他的衣裳,李抱我還是走得不緊不慢地,好象正在想什麼心事。
一陣風迎麵吹過來,吹斜了燈光裏發亮的雨絲,也吹得李抱我哆嗦了一下。
他嘟囔了一句:“真冷。”但卻沒有找個地方避雨,甚至連腳步也沒有加快。
他正走的路是一條街,一條長長的街。
長街似乎被從人家窗口透出的燈光割斷了,斷成一節一節的,一節白、一節黑。
李抱我也就一會兒走入光明,一會兒又被黑暗吞沒。
當他又踏入一節黑暗的街道時,就聽到了細雨聲中另外的一種聲音——金刃破空聲。
而且他甚至能猜到,正卷向自己後腰的是一種很重很重的長兵器。
是狼牙棒——抓不住,擋不得的狼牙棒。
夜漫漫,雨綿綿。
蘇三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春雨發愁。口中不住罵道:“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今晚上又下起來了,真是的!”
房中擺著一桌酒菜,還沒動過。看來蘇三正在等客人,而且很怕那客人會因下雨而不來了。
蘇三這個很少請客,從來都是別人請蘇三喝酒。可今晚蘇三居然改了性子了。
蘇三請的是誰?
“老子頭一回請客,你就不長眼。”蘇三還在罵老天不該下雨:“你又不是不曉得,那家夥最不喜歡下雨天。”
老天自然不會反駁。蘇三罵了一陣子,覺得無味,自己乖乖住口,但還是舍不得離開窗子。
“這小子向來下雨天不出門,別不是今晚不來了。”蘇三喃喃自言自語:“可明明說好的,下刀子也得來呀!”
風從窗口吹進來,點點細雨落在蘇三臉上,涼嗖嗖的。
蘇三突然跳了起來:“下刀子?”
他剛念出這三個字,窗外就起了一陣狂風。
狂風從窗口吹進來。
吹進來的是刀子——數不清的刀子——滿是尖刺的狼牙棒橫著掃過,將黑暗中的一大片雨點掃向光明。
李抱我突然之間就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狼牙棒掃過的狂風連他已被濕透的頭發都吹了起來。
李抱我在倒地的同時,右腳已向後蹬出,左腳也已向上勾起。
一聲悶響、一聲脆響、一聲慘呼。
然後,黑暗中一柄狼牙棒飛了起來,飛過那一節光明的街道,遠遠落在另一節黑暗裏。
李抱我貼地向後一滑,轉眼間就站了起來,站在了他剛走過的那一片光明裏,站在一個人身邊。
那人黑衣蒙麵,正抱著被踹斷的右腿不住地抽搐著。
李抱我靜靜看了半晌,突然蹲下身,兩手在那蒙麵人的斷腿處一陣拍動,蒙麵人的抽搐立刻停止了,眼中怨毒、恐懼的凶光也被一種茫然之色替代。
李抱我站直身子,摸出一個小藥瓶扔進蒙麵人懷裏,冷冷道:“七天不能動。”
然後他就轉身走了,走得仍然很慢。
蒙麵人怔怔地坐在地上,看著李抱我消失。他似乎想張口喊叫什麼,但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真的下刀子了。雨點一般密的刀子。和刀雨一同進窗的還有一聲暴叫:“下刀子!”
第一把飛刀剛過窗欞,蘇三已經呆在牆角了
他站在那裏,目送著密集的刀雨射入房中。
那桌酒席被刀雨摧垮了,連桌子都已被割成了碎木塊。
最後一把飛刀剛進房,蘇三已從窗口閃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一隻腳。
已快躍上牆頭的一個人被他硬扯了下來。
蘇三的手鬆開,沿那人腳腕向上連點,一直點到肩頭,不待那人落地,又抓住他後頸,拎著進了房。
自始至終,蘇三隻用了一隻手。左手。
他的右手一直牽著袍角,生怕被地上的積水弄髒了他那身嶄新的袍子。
椅子自然也已碎。
李抱我就坐在地上,冷冷道:“你請客?”
蘇三坐在他對麵,苦笑道:“對!”李抱我好象根本就沒看見地上的碎碗破瓷、一塌糊塗的菜肴和四處飄香的酒汁,仍是盯著蘇三問:“吃什麼?”
蘇三笑得更尷尬:“吃刀子!”
李抱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刀子”是什麼,他居然笑了。
“刀子呢?”
蘇三跳起來,扯開屏風,指著地上的一堆飛刀道:“在這裏,一共一百二十八把。”
被蘇三點了穴道的那個人就躺在那堆刀子旁,可李抱我就象沒看見似的:“你請我吃這些刀子?”
蘇三笑道:“這個人請我吃,我一個人吃不下,隻好請你一起分享。”
李抱我拍拍肚子,很舒坦地微笑道:“我就知道你這人說話不可靠,請客也肯定是假的,所以我在路上就已吃過了。”
蘇三又苦笑:“吃得怎麼樣?”
李抱我正色道:“很飽。”
蘇三歎氣。“你吃了點什麼?”
李抱我慢慢地道:“狼牙棒。”
蘇三道:“狼牙棒?滋味怎麼樣?”
李抱我道:“當然比飛刀好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