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一走開,者天忽然眼珠一轉,緊接著做齜牙咧嘴狀,臉上的表情變的極是怪異,隻見他白眼一翻,速度極快的向者然的胸口抓去,者然似乎早有防備,身體一晃一偏,雖然動作僵硬笨拙,卻硬生生往左邊移動了數寸,躲過那一抓,一臉戲謔的看著者天。
者天一抓不中,眼底飄過一絲喜色,把手裏的紫竹扔向者然,口裏叫道:“接著。”
者然一臉委屈,不情願的一把接住,一跺腳,道:“爺爺,我可是九龍的天才,手裏拿的應該是這卷書,而不是你這根醜陋的竹子,要是讓人知道我沉溺於這粗俗的山野音律,那像什麼話。”說著,把竹子又丟還給者天,拾起凳子上的書卷捏在手裏。
者天臉一沉,叫道:“你這孩子,多大點人,知道什麼是粗俗什麼是不粗俗。”
“哼!”者然輕哼一聲,完全不以為然。
者天氣從膽邊生,橫眉豎眼,擺出一副凶惡狀,兩個手胡亂的卷著袖管,猛然上前一步,口裏念念有詞:“這輩子沒怎麼打過架,但是打孩子我還是可以的…”
者然嘻嘻一笑,正欲拔腿開跑,冷氏忽然走了進來,者然一見冷氏出現,不再逃跑,幾步走到冷氏身旁,挽著她的胳膊,一邊前後搖晃,一邊嘎聲咯氣的道:“奶奶,爺爺又逼我吹那根竹簫。”
冷氏身體被者然搖的左偏右晃,但心裏卻很是受用,伸出左手輕輕拍了拍者然,白了一眼者天,滇罵道:“你也真是的,都快進土的人了,跟孩子較什麼勁,孩子既然不喜歡,你又何必強迫。”
者天也不爭辯,隻是嗬嗬直笑,連聲稱是。冷氏不再理他,回頭道:“走,和奶奶做飯去,別理他。”
“嗯。”者然歡快的應了一聲,拉著冷氏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剛想做一個鬼臉,卻又硬生生止住。此刻的者天,臉上笑容盡去,幹澀的白發下一雙渾濁的眼裏,有一種苦澀,有一種落寂,但是印在他瞳孔上的那個影子卻是清晰異常,者然深深的看著那個影子,直到牆角擋住了他的視線的時候,他再也看不清自己。
者天微歎一聲,走出屋子,坐在石凳上,雙眼微閉,腦袋左右搖擺,嘴裏哼哼出聲,像是陶醉在某種旋律中!突然間,一隻手悄無聲息的伸過來,輕輕的就奪走了他握在手心的紫竹。感覺到手裏一空,者天豁然爭開眼睛,看到者然正把弄著那根紫竹,臉上的皺紋瞬間舒展開來。
這根紫竹共有六節,加在一起才一尺多長,在每一節上相同的位置都有一個小孔,山裏人,就是隨手弄來一片樹木或是野草的葉子也能隨口吹奏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段子,像這樣的簫類樂器更不少見。可是,這不是一根普通的竹簫,確切的說,它不算是竹簫,隻是一根竹子,頂多也隻能算是一根奇怪的竹子,因為在瑞雪村,除了者然外,沒有任何一個人把它吹響過。
者然把紫竹的一端放在嘴邊,閉上雙眼,吸氣,呼氣,一呼一吸間,一串間斷、毫無規則的音符隨之而出,聲音輕而清,亦散亦斂,宛若初生嬰兒的牙牙學語,又好似一個垂暮老人的暮年哀怨。廣闊天上,一群大雁排隊劃過長天,俯仰天地,悠閑自得。者天豁然而起,背負雙手,氣定神閑,目送歸鴻,極靜,極遠,全身祥和。門邊,冷氏手扶門框探出了半個頭,靜靜的看著那個和她生活了半輩子的老人,在者天站起來的一刹那,一顆晶瑩的淚花從她渾濁的眼裏跌落,這一刻,她的眼裏也有了別樣的光彩。
然而,這發生在瞬息間的永恒,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
簫聲噶然而止,冷氏打了一個冷冽,把頭縮了回去。天邊雁鳴散落,者天收回目光,看向者然。
者然黯然垂下手臂,在這瞬息間,額頭上已然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一股濁氣在胸口翻滾不止,幾乎讓他不能呼吸,幾欲昏倒。抬眼見者天麵帶微笑看來,頓時強打精神,問道:“爺爺,怎麼樣,這回堅持了多長時間?”
者天把喜色深深的壓在眼底,沉下老臉,輕哼一聲,道:“還不是和上次一樣,一點長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