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這種滄涼的感覺,應該是黃昏吧,白晝與黑夜重疊時就是這股濃煞人的愁意。天應該是澄昏的,飛鳥會迫不急待的歸巢,然後天暗燈亮夜輝煌。

黑夜啊……賀青攏了攏和袍,窗外風吹得凶。

黑是星月燈海的保護色,卻是她置身的世界。

風動了,在她周圍。她聽到了,流動空氣中的風聲足音。

一隻冷白的修長指掌,不著痕跡晃過凝遠方枯枝的空洞杏眸,“既看不見,又何必盯凝得如此認真。”

“是你?”熟悉的低調冷嗓,黑暗彼端的冷芒光束。“是留加讓你進來?”自以為體貼的家夥!笨留加。

“他們求我進來。”銀狐頎長的軀幹倚窗而立,適巧對上她漫無目標的視線。

求?想也是,他難得自動,那三個家夥倒是不停的為她花心思。

“你不怎麼高興。”真難為他了,路程遙遠呢。

銀狐撇了撇嘴,“被人三天兩頭登門造訪,很難高興起來。”還有一堆成天等著看戲的閑人最是令人不恥。

“是嗎?我會叫他們停止這種舉動。無意煩你,抱歉。”

“該放棄了吧!拿性命來賭自由一點都不劃算。”他長手一伸,奪下她正欲人口的酒瓶。“你嗜酒?”劍眉立即擰成不悅。

賀青意興闌珊地拭去嘴角殘存的酒滴,“不,隻是習慣,還我吧!”微抖的玉掌攤開在半空中。

結果回應她的是窗外玻璃墜地的碎裂聲。

“我警告過你,別影子當不成倒成了孤魂,難怪有人拚命求我救你。”那個以往為生命自由而癡狂的女人上哪去了?

賀青隻是笑笑地靠著窗台,沉默不語。

“別那樣笑,看了礙眼。”那個曾經為執念而努力的女人,似乎正準備爬向冥府等著超生,她這德行跟活死人沒什麼兩樣。

“上有天堂神祗,下有地獄冥使,好像都在等著我蒞臨,我該選哪邊才好!”她愁困地將自己埋入雙膝,“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你勝利了,我不會勉強你認祖歸宗,反正也不會有人承認。你還是想著如何保命要緊。”

銀狐溢出一聲冷笑,“真的放棄了?”

“不然又能如何?”她沒力氣也沒能力再履行承諾,爭取自由,潦倒之餘隻好選擇墮落。“你說對了,我不適合自由。”

很好,這道影子終於像他。他喜歡他的影子像他。

“你會消散嗎?像輕煙一樣。”

“會。因為靈魂放棄了軀殼,你說過的,記得嗎!”

“那就待在軀殼裏,別再妄想外界的自由,安分地當個影子。”由他看守的影子。

“你並不樂於讓我纏著,不是嗎?”

“隻要你肯背棄過去,我並不介意靈魂的依附,影子相隨。”有了影子存在,會讓他覺得自已像人一樣有情緒。

“不……”她回應得有氣無力,“我說過不喜歡當影子。”

“你連我也打算一並放棄?”哪有影子逃離原型的道理?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賀青疲累地倒在榻榻米上,長發散了一地。

銀狐依稀聽見她微弱的心音,“你別想求死,我不會準的。”

“你說過沒了軀體的靈魂像飄零的輕煙,我很好奇,沒了靈魂的軀體……又像什麼?”算了,不懂情愛的男人不會回答這種一體兩麵的問題,她不敢奢求。“回去吧,銀狐,別在我放棄了信念後才想讓我與你形影共存,你隻是想借由我的落魄來確認自己當初背離蛇塚家是明確的決定。”

“跟了我多年,你真的了解我。”正因為她的契合,才會讓他想要擁有這道影子。

“別這樣,別用收留同是被蛇塚家遺棄的心態對我,別忘了,你也是蛇塚人,你也曾遺棄過我,夠了,我受夠蛇塚人的收留與拋棄!”她開始焦躁地拉扯一頭青絲,“拜托,讓我自己拋棄自己。”不要再有任何蛇塚人來幹預她的命運,永遠都不要有。

有種冰冷的東西複住她耳垂,令她沒來由的升起一陣戰栗,然後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他的唇舌侵犯。

“來不及了,當你被紋上青蛇騰,當你代替了我,就已注定你我再也扯不清了。”銀狐首次認真的審視她耳緣上的青色蛇紋,然後發覺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的蛇體形態、蛇身紋路,全是我的縮小板,‘青’是淺藍色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含意嗎?”他含住了她的耳緣,輕齧著蛇形,“青蛇取之於藍蛇騰,他們把你許給了我。”他輕嗬著耳語。

不!蛇塚家向來有“胎腹聯姻”的習俗,難道……師父他們打的是這種念頭,難怪夫人經常將她和蛇塚淩視作兩小無猜的遠景掛在嘴上。“為什麼!”

“賀青,慶賀著青取之於藍。真是個人的發現,嗯?”這個笨女人,日日夜夜盼望自由,殊不知那群自私的人根本打算用媳婦身分一輩子套牢她。“來當我的影子吧!自由,還是不適合你。”

上天把她在人世裏徹徹底底玩弄了一回。

打從她誕生於人世,便身不由己的牽扯上蛇塚淩皓受詛咒的人生,這一切元素,架構了她人生中的種種無奈,從此她被上天、被人間,給辜負了。

這個世界,除了她對生命始終癡傻外,全都瘋了。

◇◇◇◇◇◇

“銀狐,你究竟跟老板說了什麼?”留加憤慨地衝向倚在樓梯處的冷冽男子,卻被狂神擋住。

“年輕人,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難看。”狂神魁梧的身體擋在兩人中間。

“老板不見了!幸好阿斯克特半夜裏吵著想和她睡,誰知房裏除了一堆空酒瓶什麼也沒有?”他整顆心髒都快蹦出胸口,才會不管三更半夜地大鬧M盟地盤。

銀狐一一掃開礙路人士走向廳門。

“你還想上哪?”留加激憤地大吼。

“沒把她看牢是你們的失誤,人若讓我給找著,就是我的,任何人再無權過問。”說完,銀狐便甩門而出。

“怎麼回事?”薩傑皺著眉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唉,這是個很長的故事。”留加憂心地望向窗外飄雪的暗夜。

故事的起源,也是個陰暗漆黑夜……

◇◇◇◇◇◇

“小姐,你究竟想上哪?很晚了,我也要休息啊。”計程車司機握著方向盤,一臉的愁眉苦臉,然後一疊鈔票成功地讓他閉上了抱怨不休的嘴巴。

“開吧!愈遠愈好。”賀青對著窗戶,發愣的哺語。

“小姐,你是日本人嗎?”司機從後照鏡瞥了難得一見的東方美人一眼,搭著話題閑聊。

“不知道。”空氣中的寒氣逼人,“下雪了嗎?”她摸到了軟絮的飄落物。

“是啊。小姐,手別伸出窗外,很危險的。”司機製止著。這女孩怪怪的,會不會是嗑藥了,嗯,仔細一聞都是酒味。“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不知道……”賀青更肆意地伸出雙掌,承接落入掌心的白雪,“這附近哪裏有海就送我去那裏吧。”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去海邊做什麼?”司機關心的問。

“等人帶我走。”她仰起頭望著夜空。

司機會錯了意,嘀咕道:“原來是私奔啊。”

車子向前又開了數十哩後,車身才緩緩停住。

聽見了,浪濤拍岸的聲音。賀青打開車門,漫步走向音源處,狂風席卷著她纖弱的身子和衣衫,白雪開始紛吼的飄飛。

“小姐,你自已小心點,前方有懸崖,這裏是通往費城的十一號公路,人煙稀少……”怎麼老是不理人呢?算了,由她去吧!她的情郎應該快到了。

司機發動引擎,倒了車,隨即揚長而去。

計程車駛出十一號公路人口,與一輛飛車險些擦撞。來車急忙穩住車身,疾速駛人十一號公路。

“加油啊,小夥子,你的馬子正等著你。”半夜三點,女人、飛車、男駕駛,這小子準是東方美人的情郎。

◇◇◇◇◇◇

世上真有神嗎?賀青仰問蒼穹,風雪吹得她衣衫翻飛。

你真的那麼忙,芸芸眾生你就真的不能一一眷顧?即然如此,又何必讓她下凡塵成為你無暇照懷的苦海遺珠。

不知道在這樣冷冽的雪夜裏,天上會不會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