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
入夜時分,天色混濁在幽冥與澄昏間,狂風暴雨似的暗潮隱沒在暗暗的偌大空間裏,轟隆如雷鳴般的引擎聲成浪而來,不安的氛圍霎時蘢罩著四周。
一排的豪華車隊緩緩駛人高掛“物影流居”牌匾的大拱門內,車門如濤,一波波地接連著開啟,從車隊之首中有人小心取出一隻嬰兒籃,隨即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湧進大屋裏,登時嚇壞了一幹仆傭。
今夜適逢蛇塚夫人臨盆,蛇塚繼承人將於今晚誕生,大夥正興高采烈準備慶典之餘,怎麼才不過十多個鍾頭後,所有入院陪產的人一進門,個個麵色凝重地直奔祠堂,看得仆傭們心驚膽戰的。
“先生,夫人?!”女仆驚訝地連忙扶住最後進門的蛇塚夫人。“才剛生產完,怎麼不待在醫院裏修養幾天?”
“帶夫人回房休息。”蛇塚家族的龍頭命令道。
“正和……正和,求求你,說什麼都要保住孩子,他是無辜的啊,答應我……求你……”蛇塚夫人虛弱地拉著夫婿的手,連聲哀求。
蛇塚正和臉色哀愁深凝,柔聲安慰著妻子,“你放心,好好休息,我會保住咱們的孩子。”語畢,睇了女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奔往祠堂。
“夫人,您也該回房休息了。”女仆攙扶住頻頻回首的蛇塚夫人往房間走去。
而在祠堂裏,蛇塚家族裏極具分量的大人物全聚集一堂,平日呼風喚雨的政商界菁英人士們卜全都噤若寒蟬。
“怎麼會這樣?”有人禁不住一室沉悶氣氛,低聲的開口。“當初夫人產檢的結果,不是龍鳳胎嗎?怎麼……一臨盆,才擺這麼大個烏龍,這實在是……唉!”數十年不曾出
現的雙生子竟然出現了。
“擺烏龍的是那個婦產科主任!真該摘下他日本婦產科權威的頭銜,他這個烏龍擺得實在是太大了。當初說什麼龍鳳胎,咱們才得以吃下定心丸,誰知孩子一出世才擺
道,唉!”
“唉!誰救老二的命根子被老大的身體給擋著,難怪產檢時會判斯錯誤。”
大夥在醫院內見著兩個嬰兒相似的五官,以及無法錯認的性別器官時,他們差點集體休克,匆匆忙忙將雙胞胎抱回府,並解決接下來令人頭大的手諭問題。
傳族手諭現在攤在眾人麵前,明黃的綢緞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令人刺目的色澤。
“都什麼年代了,哪還能動用家法私刑,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又有人發表意見。
“我們這一代並不在乎那些禁忌,隻是……老太爺還活著啊!”何況還是個曾經親手誅毀自己手足的固執老頭。
“如果我說,這孩子我非留下不可呢?”蛇塚正和沉肅尊傲的聲音響起。
“隻怕這孩子注定往後命運乖舛,不過,若不以蛇塚次子之名留下,雙生子的消息我們可以隻手遮天,老太爺不會知情的。”
“他是我兒子,不以蛇家名義留下成何體統!”蛇塚正和聞言,兩道熊熊怒火噴向底下分列兩排的族臣們。
“可是大哥,”有人冒死諫言,“若讓老太爺知悉,事情可就嚴重了,不隻你,我們這些親臣也會罪狀相連。當年你不守‘胎腹連姻’的族規,執意迎取庶民出身又是英日
混血的嫂子時,跟老頭已經是鬧得水火不容了,如今你實在得再三思量,免得……唉!”那人重歎一聲,轉頭瞥了繈褓中的小侄兒一眼,瞧瞧那對承襲嫂子的藍眼珠,老太爺
肯留下他?難啊,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難道真要我親手殺了我的親骨肉,整個家族就能安享太平?”蛇塚正和痛苦的問著眾人。
“大哥,你言重了。隻是有些事咱們不得不預防,萬一將來這小家夥心懷不軌,又摘出內哄,到時你要我們如何麵對小輩們的責難,又怎敢去見黃泉下的列祖列宗?”
“是啊,大哥,你也要為孩子想想。老頭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忘了,嫂夫人是在何等嚴密的保護下才能存活至今,你以為老頭子會將他們母子倆視若無睹、輕易放過他們嗎?”一個連親弟弟都忍得下心殺掉的人,哪有度量再去包容這對母子。
“想!統統給我動腦筋想,想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來。”蛇塚正和沉聲下令道,目光憎恨的看著那早該隨先人一同深埋黃土的手諭。
“不如……把老二送離日本,愈遠愈好,等將來他能獨當一麵後,老頭也早歸陰見先了,到時再將他迎回,正式認祖歸宗。”提議的人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確信這是最
好的方法。
“可是送走他,這雙胞胎另一人要拿誰來頂替?啊,最好是找個女嬰,這樣剛好符合了原先的龍鳳胎。”
“還要是今晚出生才行,這才趕得上明早的家族立紋大典。”
“對,這個建議可行,不過計劃要天衣無縫的進行。”
“浩二。”蛇塚正和立即喚來家臣。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應了一聲。
“即使要把全日本找遍,也要給我找出個可以替代的女嬰來。”
“是。”成田浩二立刻領命而去。
終於在天將吐白時,成田浩二幸不辱命的帶回了所有人的一線生機。
他輕輕拉開繈褓,裏麵是一名全身尚泛著血絲的女嬰,在場眾人個個驚疑不已。
“這……這娃兒是從哪弄來的?”有人疑問道。有哪個做母親的肯將懷胎十月、吃足苦頭才生下來的嬰兒送給他人?”
“有錢好辦事。”成田浩二據實以告。
“不是每個做母親的,都能這麼舍得。”幽幽淒淒的聲音隨著和室門扇的開放飄入祠堂裏。
“你怎麼不在床上休息?”蛇塚正和上前扶著虛弱的嬌妻落坐。
“休息?幸好我早來一步,否則,我豈不是錯失了與我兒子臨別相告的最後機會。”
“嫂子,你就放寬心吧。”
“決定了嗎?要將他送到哪裏?”蛇塚夫人輕聲詢問。
這對眼睛好美,藍得清澈見底。孩子,是媽害了你,偏偏你的命運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無權替你擇定。別怪我,孩子,我會等你,等你回來,再讓我看看你這對漂亮的藍色
眸子。
“那名退出我們科技集團的歐德博士,人還在美國吧?”
“歐德?!大哥居然會想到這號人物。”那個視財如命的怪博士早在十年前就退出蛇塚旗下的科技集團。“聽說他當起一名神父來了,不過我想那恐怕是個幌子,背地裏或許還在鑽研掙錢勾當也說不定。”
“就把孩子交給他,多塞點鈔票給他,堵他的口。倘若孩子出了任何差錯,就讓他提著項上人頭來見我,在孩子長大之前,所有的生活概況均得一一回報。”蛇塚正和迅
速下令,“浩二,你跟那家夥交情不錯,這件事交由你去處理。”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領命。
“還有,舉凡族首後嗣的傳人除了女孩外都得在背上紋烙族騰,即使是次子也不得例外,所以我想先替小兒立紋,日後就靠著這族騰回歸蛇塚宗族。”
於是長子起名為“蛇塚冥煌”,是日後正式接掌蛇塚家族一切產業的繼承人。
次子命名為“蛇塚淩皓”。男嬰背部被紋烙上湛藍的家族蛇紋圖騰後,隔日便被密的送出日本國境。
至於那名女嬰,則由蛇塚夫婦倆共同商議,取名為“賀青”。
蛇塚淩皓與賀青兩個人,就這樣身不由己的注定了互補的命運;一個退離,一個代替,命途交錯。
她被帶進本該是蛇塚淩皓生存的世界裏,而他則被無情的家族詛咒驅離,一道傳族手諭同時改變了兩人無從選擇的人生。
日後,蛇塚正和也不諱言地將這段往事明白告知賀青,那年她不過才六歲,便知道自己是個被親生父母舍棄的孩子,耳緣上的青蛇紋在在告誡她必須懂得知恩圖報。於是,十八歲那年,她便自告奮勇願替蛇塚家暗地照顧流落在外的小少爺,直至他有獨當一麵的能力時再將其帶回日本認祖歸宗,爾後她與蛇塚家再也不相欠,她不願當個取代的影子,存活在屬於別人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