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蕭乾:用心寫作的戰地記者(2)(3 / 3)

放棄視若生命的寫作,沈從文痛苦異常,一度自殺求解脫。而那時的蕭乾,卻過得比他“得意”,寫的社論還曾得到毛主席的表揚。

一個得意,一個失意;一個依然握著筆,一個隻能被迫封筆,落差之大,不必待言。轉身和停留間,兩個人的感情已開始受到考驗。而在後來那些年裏的某些片段,則一點點地撕碎了他們當初的情誼。

1957年“反右”時,在文聯的批鬥會上,沈從文發言揭露蕭乾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同美帝國主義“勾結”上了。

1972年,蕭乾去看望剛從鹹寧幹校回到北京的沈從文,見他一家人住房困難,隻能分隔兩地,生活極不方便,便有心幫他解決住房上的困難。沈從文知道此事後,卻極不高興,當即給他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指責他多管閑事。蕭乾覺得既委屈又莫名其妙,隻能忍著氣寫信解釋。可是,沈從文卻還是不領情。後來有一天,兩人在路上偶遇,蕭乾還想解釋,沈從文卻隻扔下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正在申請入黨?房子的事你少管,我的政治前途你負得了責嗎?

自此,兩人徹底決裂,多年都不來往。

也許,沈從文是不喜歡蕭乾做“人民的吹鼓手”,更擔心自己那樣謹小慎微地活著也沒有出路,不敢再生事,隻想自保;也許,蕭乾是低估了沈從文的疼痛和寂寞,卻又不能幫他找回被寫作包圍的溫暖和安全,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徒勞。

他們都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並漸行漸遠。

在絕交的那些年裏,有不少朋友幫他們居中調和,卻始終無濟於事。直到最後,在一位朋友的反複勸說下,沈從文的口風鬆動了。也許是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也許是因為他已經從對那個時代的忌憚中緩過神來了,總之,他沒有拒絕。

可惜,還沒等到蕭乾去見他,他就去世了。這份和解終於還是沒能完成。

離開的人永遠離開了,而留下的人卻要獨自麵對那許多淒涼的感慨。這個視文字為宗教的“老頭兒”,前半生是在廣闊的大地上行走,後半生似乎一直掙紮在得到和失去寫作機會的過程中。一生的滄桑,也不過化作筆端的幾行文字;數十載的羈旅,亦隻是心裏的幾句真心話。誰說書生無用?這個未帶地圖的旅人,不也完成了人生的采訪?他有他的“沒齒難忘”,也有他的困惑不安。他既是一個平凡人,也是傳奇的一部分。

“他既不是一個英雄,也不是一個壞蛋。他幼年時是從貧苦中掙紮出來的,受過鞭笞、饑餓、孤獨和淩辱。他有時任性、糊塗,但從未忘本。他有一盞良知的燈,他時明時暗,卻從沒熄滅過。他經常疏懶,但偶爾也頗知努力。中年遭受過沉重打擊,如晴天霹靂。他從不想做官,隻想織一把絲,釀一盅蜜。”

昔日的好師徒形同陌路的時候,他們共同的好朋友林徽因已不在人世。如果她還在,她一定會痛惜地罵他們:你們會後悔的!

是啊!怎麼可能不悔?當初有多真摯,現在就有多痛心。蕭乾這一生曾失去了很多,卻沒有一次失去,比失去跟沈從文的友誼更讓人惋惜。他曾說他一生最大的幸運是沈從文教他怎樣寫文章,巴金教他如何做人。他與巴金做了一輩子的朋友,卻隻跟沈從文做了半生的師徒。

是啊,如果她還在,她一定會把他們扯到她的客廳裏,狠狠地教訓他們。

可惜,都不一樣了,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