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幾乎毫不遲疑地想交出戒指,但其間他打量一番彎腰來接戒指的伯爵夫人,他感到戒指的紅光映紅了她的臉,往事曆曆湧上心頭,使這麵孔帶上不祥的神情。也許人之將死之時,會擁有異乎尋常的洞察力,身處此情此景使他不禁對她的行為有所懷疑。
“伯爵夫人,”他道,“我不知為何猶豫不決,既然已身處絕境,又簡直無法選擇朋友。可你審視過自己內心麼?你能完成這使命麼?能實話實說——懇切熱誠,甚至流下眼淚,痛苦萬狀——用這些來懇求陛下賜給一個人寶貴的生命麼?要是你接受這使命卻對我背信棄義,上帝會懲罰你的!看在你靈魂的份上,想想你臨死前的安寧,我勸你慎重考慮一下再接受這隻戒指!”
伯爵夫人沒有退縮。
“伯爵!我善良的伯爵大人!”她叫道,“請你不要冤枉一個女人的心。你可以選擇另一個信使,可除了陛下臥房的女侍,誰這麼晚了還能接近女王?這可是為了你的性命,不然我才不會再次提出幫忙。”
“把戒指拿去吧!”伯爵道。
“相信我,再過一個鍾頭,這東西就會送到女王的手中。”伯爵夫人接過性命攸關的神聖信物,“明天一早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走了,伯爵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以致入睡後好夢不斷,再也不用擔心塔院中可怕的斷頭台,取而代之的是堂皇的華蓋,諂媚的大臣。女王的微笑再度溫柔可親,魔法的鑽石發出光芒,他的前程再度閃閃發光。
曆史記錄了故事的結局。在埃塞克斯最困難的時刻,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辜負了他的重托,無恥地背信棄義。她那夜確實侍立在女王麵前,卻自己留下了戒指,沒有為那位往日的寵臣說上一句好話,以打動女王陛下那冷酷的心腸。第二天,伯爵高貴的頭顱滾落在斷頭台上。歹毒的伯爵夫人在臨死之前,自己靈魂被沉重的罪惡所折磨,於是派人請來女王,說出了戒指的事情,乞求陛下寬恕她欺君之罪。女王雖然對往事懊悔痛心,卻也無法追究她的責任,她搖撼著那躺在床上快要咽氣的女人,仿佛欲與死神爭奪報仇雪恨的權利。伯爵夫人靈魂出殼,去接受另一個世界的處罰或憐憫。據說人們在她胸口發現那隻不吉利的戒指,它已在那兒烙上了一個深深的紅印,像是滾燙的東西灼燒而成。殯殮屍體的人為之心驚肉跳,相互竊竊私語,說這戒指一定是被地獄之火燒得滾熱。人們就讓它留在死者胸口,盛入棺材。於是這枚戒指與這個罪孽的女人一道埋入墳墓。
多年之後,收容什魯斯伯裏家族遺骨的教堂遭到克倫威爾士兵的洗劫。他們闖入這家祖先的墓窖,從長眠此地的貴人們身上抄走了一切值錢的東西。於是墨林的古老戒指落入鐵甲軍一位粗壯的軍士手中。結果這位軍士又成為深居鑽石的精靈邪惡魔法的犧牲品——很快,他便喪生沙場。而戒指未經任何合法遺囑又落入一名尋歡作樂的保王黨手中。此人立刻把它當掉,把錢用於喝酒作樂,結果很快地使自己一命嗚呼。後來,這隻魔法戒指又在查理二世王朝不同的人手裏輾轉了許多年。但不論這隻邪惡的戒指落到誰手裏,不論它戴在何人指上,也不論男人與男人之間,男人與女人之間爾虞我詐,違背誓言,還是褻瀆感情;亦或它落入老爺太太還是村姑之手——有時它竟變得十分卑賤——給人們帶來的都隻有悲傷與恥辱——厄運始終伴隨著它。沒有任何洗清罪惡的行為能驅趕這顆明亮的小星星裏隱藏的邪惡精靈。後來,羅伯特·沃波爾伯爵當政時期,它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沃波爾伯爵從眾多貴重的珠寶中把它挑出來,贈給了一位英國議員夫人,企圖暗中破壞議員的政治名譽。歲月滄桑,它不祥的暗紅色愈來愈深,愈來愈黑,直到有一天把它放到白紙上,它會露出黑紅色的色彩,奇妙地光芒四射,把周圍一切都照亮。這一點使得它愈發顯得貴重無比。
可悲喲,禍水似的戒指!何時它駭人的秘密才能昭然天下?一個又一個得到它的人的厄運何時方能消除?
故事如今越過大西洋,來到我們美洲人的時代。不久之前的一個夜晚,在咱們這兒的一座教堂裏,慈善組織正在舉辦一次募捐活動。熱情洋溢的傳教士滔滔不絕,進行著聲情並茂的動人演講,許多聽眾潸然淚下。唱詩班歌聲甜蜜,風琴傾泄著如雷的旋律。執事們背著烏木箱,在通道與樓座之間來回走動,人人都朝裏頭放心地丟著獻給上帝的錢,以拯救人間苦難。隻聽一片人聲——一陣騷動——人們紛紛把手伸進自己口袋,慈善之心赫然可聞——叮當、叮當、叮當——接二連三墜入錢箱。時不時會有一塊迷路的錢幣滾到地板上,滾跑了,一路發出回聲,溜進哪個不可知的角落。
最後,所有的人都奉獻了他們的愛心。兩位執事將錢箱放到聖餐台上,禮拜完畢又搬進法衣室。兩位善良的老執事就在這裏坐下來,清點募集到的錢財。
“呸,呸,蒂爾頓老兄,”特羅特執事看著蒂爾頓執事的錢箱,“瞧你弄到多大一堆銅板!說實話,我們這麼大歲數,抱著它還真有點吃力呢。銅板!銅板!銅板!這些人肯定認為捐幾個銅板就能進天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