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的過去,為巨龍的奴役所恐懼而無數次渴望拯救的幼年。那些幼時的同伴,曾與他一起生活玩耍的同伴,隨著歲月的流逝不斷在他身邊消失。在讓向他講述了那些傳說中的英雄過後,他的渴望就再難以抑製了。他認識第一位屠龍者,或許用認識並不妥當,但“戮沒”弗羅讚確實每晚都在他的夢裏出現,教授他屠龍的技藝(大部分都是讓白天向他描述的,還有一部分則源於他自己的幻想)。無論在夢裏還是現實,他成為屠龍者的願望都是那麼強烈,他幻夢自己會在某天獨自離開村子,或許也可以帶上讓,但那家夥多半會為了倫娜而留下。總之按照他的想法,他會在某處與正在同巨龍鏖戰的屠龍者相遇,那位身披鎧甲,手持劍與盾的屠龍勇士會在解決了巨龍後,邀請他一同旅行,並最終將他培養成為一名新的能夠獨當一麵的屠龍者。他會再次回歸,帶著精湛的屠龍技藝,拯救村子,成為他們的英雄。
他也幻想過自己率領屠龍者與巨龍們進行最後的決戰,守護原本屬於他們的家園。在勝利的那天,會有無數的鮮花鋪撒在地,美麗的少女們向他獻上桂冠和吻,以迎接王者的凱旋。讓那家夥會用崇拜的目光盯著他,而不是從前在聽說他想成為屠龍者時那副鄙棄的表情。
我再也成不了屠龍者了。他悲傷的淚水不可抑製地從眼裏流出。他的一隻手垂下,碰到了空蕩的褲管,那裏的空虛帶給他冰冷的顫抖,曾經屬於他的感覺已徹底消失了。
我再也成不了屠龍者了。淚水流的更猛烈了,他掏出匕首,被汙漬包裹的金屬映照他模糊的影子,影子的淚卻仍清晰可見。
我再也成不了屠龍者了。帕蘭一遍遍念叨著,一個瘸子還怎麼去屠龍呢--
喘息中他緊握著匕首,使出了自己全身的氣力,它終於捅穿了那東西堅硬的外殼。他聽到那東西發出痛苦的嘶鳴,也感受到它在自己懷裏的劇烈掙紮。但不能放開,他不允許自己放開,作為破滅自己夢想的代價,帕蘭決心讓它感受死亡,哪怕同歸於盡。
你個懦夫,帕蘭!他在心中嘲笑起自己,你本可以一死了之,讓那家夥給你致命一擊,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但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固執地尋求生存的希望。一次次,他避開它的攻擊,用那副虛弱而又殘破的身體,最終占據了上風。你沒有料想到吧,自己有這樣恐懼死亡,即便在腿被切斷之後也不忘用“崔特蒙特”止住傷口的失血。斯德瑞是如何教導你來著?對,就是這樣,捅進去,不到敵人喪命絕不拔出。他再次使力,在那東西的外殼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那東西的掙紮更猛烈了,盡管他已不顧可能被那對銳利的鉗子再次抓住的危險而拚了命,卻再也抱不住了。
一片黑暗,他看不出從那家夥傷口中流出的液體是什麼顏色,但那姑且可以稱之為“血液”的東西卻散發著令他作嘔的氣味,像是腥氣中摻雜了某種生物腐爛後的味道,這味道讓他幹嘔不止,早前遇到的那條巨龍身上的味道比起這氣味來簡直令他懷念。
他聽得到那家夥的嘶鳴,充滿威脅和憤怒。攻擊會在接下來的某個時刻發動,他憑借僅剩的一條腿和倚靠著身後的樹來保持平衡,以準備好迎接下一次搏殺。
夜如此寧靜,他的心卻跳的如同擂鼓,冷靜,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從腳上傳來的痛也不似先前那般難忍了,但他渾身上下仍冒著冷汗,特別是手上。
就在他擔心著自己可能握不緊匕首時,那家夥的攻擊來臨了。一次極速的突襲,他勉強側開身子躲過,卻因為失去平衡而倒在地上。形勢陡轉,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擊,它龐大的身軀就壓在了他身上。那東西一麵嘶鳴著一麵胡亂而又瘋狂地揮舞著鉗子,從密布利齒的嘴裏滴下的唾液濺了帕蘭一臉,他來不及覺得惡心,勉強用匕首架住一個爪子,又用手抓住另外一個。
隻有一條腿了,你想再站起來已不可能,還有什麼是能利用的?他想到了腦袋,但是期望撞痛那東西無異於癡人說夢,他先前用匕首捅破它的外殼時已是盡了全力。
該死的唾液又來了,看著那東西猙獰的嘴,他感到一陣憤怒,幹脆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它脖頸處。
他聽到更痛苦的一聲嘶鳴,接近著就感到身上一輕,原本壓在他身上的那東西飛也似的躲到了一旁,用一雙散發紅光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帕蘭也毫不示弱與之對視,他吃力地從地上爬起,同時把從那東西身上咬下的肉從嘴裏吐出,那血肉裏混著堅硬的甲殼碎片,既惡心又紮的他滿嘴是血。沒有鏡子和水,他看不清自己此時的模樣,但料想那一定狼狽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