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遠,但幸而這次並非趕路,時間也不是深夜,他們無需太過戒備。但要說全無提防也不可能,即便作為人類他們對周遭事物的感知能力已十分微弱,卻仍能不時感受到從那個他們所行進的方向傳來的,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氣息。可怕的氣息,在他們腦海裏不自覺地幻化成咆哮--藐視一切的咆哮。
他們不敢走平坦的曠野,盡管在那上麵行進必然要比灌木草叢來的輕鬆得多,但時間不是那個大火的夜晚,那時巨龍們聚集在一處無暇他顧,而現在,他們菱形的瞳孔正一刻不停地監視著這片土地上的任何風吹草動。森林、灌木,哪怕天上地下此刻尚無危險出現,他們也不得不忍受著銳利的荊棘植物和眾多蟲蟻的侵擾,一切隻為了防備它們的突然現身。
半小時前他們見到了此行所遇的第一條龍,而現在剛剛從頭頂飛過的已經是第三隻了。沒有震懾萬物的吼聲,空中的霸王隻沉默地扇動翅膀,從天際的這頭飛到那頭。這舉動的意味十分明顯,它們已經不滿足於單純地驅散冒險者,而更願意將任何不速之客當成獵物飽餐一頓。巨龍不甚挑食,大部分龍類都樂意將肉類作為主食,隻要它新鮮,有時哪怕是同類也無所謂。
相比起斯德瑞三人,作為隊伍裏唯一的女性,白蘭莉絲卻顯得輕鬆得多。也許女人都缺少對未知危險的謹慎,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愈發接近巨龍領地的所該有的警惕--至少讓在偷瞄她的時候是這麼認為的。同上次一樣,她總是走在前頭,體力是否持久尚且不論,她的靈敏和輕巧才最讓人在意。兔子和烏龜,讓不自覺的將它們拿來作比喻。
“嘿,大叔,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在跋涉中陷於無聊的帕蘭決定從一路上就一直不發一語的屠龍者身上套出點話來。
斯德瑞悶頭趕路,好似沒有聽到,過了好一陣子才回應,“知道什麼?”
“她,”他指著那個依舊把他們甩在身後的人影,“你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吧。”
“不知道。”回答直截了當。
“你在說謊,看你表情就知道,‘謊話精’!”帕蘭對斯德瑞不誠懇的態度很是不滿。
“小子,你從哪裏看出他們身份有問題的?隻是些普通人罷了,收點心吧,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喜歡整天胡思亂想,猜測這猜測那,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才不,住在那種地方,又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這是普通人做得出來的嗎?”
“那你大可以直接問她去,本人的親自答複可比胡亂猜測準確得多。”說話間,斯德瑞跳過一道溝壑,將讓接過來後,又準備接帕蘭。
“她的嘴緊的簡直沒有縫,怎麼會輕易透露秘密!我猜她一定幹過刺客盜賊之類的勾當。”他後退幾步,助跑後輕易跳過溝壑,一抬頭卻呆住了。
“背後議論別人可不算英雄,你說是嗎,屠龍小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帕蘭麵前的白蘭莉絲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又迅速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她到底長了幾對耳朵?--”帕蘭小聲嘟囔。
“我可又聽到了。”聲音從前麵傳來。
空氣裏有杞羅花的香味,這種盛開在秋季的花所釋放的香氣尤為熾烈,但讓找尋不到花的蹤跡。香氣時斷時續,花在這附近一定開了一些,一路上都有。美妙之旅,讓想著,隻要碰不到巨龍的話。前路危險重重,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天知道那個村長許給了他什麼好處,值得他冒這麼大的風險返回世界樹,萬一被發現,他們幾個的小命都難保。斯德瑞一路沉默,他也預料到即將來臨的危險了嗎?會有幾條龍呢?毒龍?還是霸龍?會再見到特雷弗嗎?他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腦子裏不停地閃過之前發生的一幕一幕。為什麼昏迷之後的事一點都記不得了?明明已經掉了下去,又為什麼會出現在世界樹的頂端?那隻老鷹--還有我的--他伸出那曾帶給他難以想象痛楚的手臂,前幾天他回想起來還有幾分心悸,現在卻開始懷疑那經曆是否真實。或許他從一開始就完好無損也說不定,帕蘭和斯德瑞都沒有太在意,也許一切都隻是我的臆想。
花香又出現了,這甜甜的香氣真讓他覺得喜歡,他不想錯過,又深吸了一口。還在村子的時候他總是跑到外麵摘杞羅花,隻為送給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每次他把花插在她頭上的時候她都會笑。他喜歡那笑容,甜蜜得更勝過杞羅花的香氣。隻是那天如此古怪,當他跑到他家門口時,她卻不願再出來,將花丟進窗子,那麵容也愁眉不展。但幸而噩夢結束了,村子平安了,她也一樣。
再往下想,關於她的音容笑貌就更多了。我已經成年了,想什麼是我的自由。他在心裏為自己找好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