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門被狠狠的摔上了,一聲巨響震得林綃兒耳膜生疼,門框下,渾濁暗白的石灰屑慢悠悠的飄落。她站在沙發邊上,呆呆的立了幾秒鍾,聽見杜青衣的腳步聲正順著樓道向下消失。
突然,她象被針刺了一下,幾步竄出門外,衝著樓下喊道:“杜青衣,滾了就再別回來!”幾層樓感應燈全亮了,鄰家的窗口處,伸出了一顆顆腦袋。
林綃兒關上房門,無力的踱到陽台上,倚望著樓下的萬家燈火,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五年了,杜青衣這小子還是這副死相,在清水單位裏領著一份月光的工資,起色越來越小,脾氣越來越大。從學校畢業時,係裏那些平時好得蜜裏調油的鴛鴦們,都識時務的勞燕紛飛了,隻有她和他,成了碩果僅存的依然在一起的一對。為此,兩人都覺得不該毀了緣份,認認真真的過好日子,可是,這看起來並不奢侈的夢想,卻是那麼難以實現。隻有風花雪月是不行的,要結婚,就得先買房子,置出一個家來。
兩邊的家庭都不富裕,給不了什麼資助。林綃兒想到這裏,腦子裏浮出了母親的身影,心裏更加難受了。都怪自己心氣高,畢業後不肯回老家,非要呆在上海不可,如果回去了,杜青衣家裏有現成的房子,還可以和自己父母住得很近,一家人其樂融融也不錯。現在在上海,租著一居室,租金貴得要命,望著天價房子摸不到一塊磚,這是圖的什麼呀!
一輛加長車從街上開過,轉出兩條長長的光束,象探照燈一樣在樓對麵的公園裏晃了幾圈。林綃兒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樹下長椅上,悶頭不動,忽明忽暗的煙頭映出那張臉上的鬱鬱的線條。
是杜青雲,他沒有到別處去,就在樓對麵坐著。林綃兒唉了口氣,折回屋裏一口氣喝完了一瓶礦泉水,想著剛才的爭吵:
他倆有個同學叫尤九,最近老發跡了,接手了家裏一份產業,專做外國服裝訂單。別看尤九當初在學校裏頗不起眼的,女生都看不上他,可如今卻是一個挺吃得開的人了。
去年,受金融危機影響,許多小廠子都發了愁,尤九的廠子也出現了些困難,資金被套住了,就在這時,尤九家裏的幾棟老房子拆遷,一下子進賬好幾位數,把他的問題解決得幹淨利落。這下,他就象踩著了跳板一樣,不過沒跳到水裏,而且直接跳到了雲上去了。據說,有一個當初他追求過的小MM,翻箱倒櫃又找出了當年的情書,想上演一部“遲來的愛”,被同學們背地裏笑了好久。
林綃兒也知道尤九現在正逢著春風,便想讓杜青衣去跟他借點錢,好歹湊起個首付,不想杜青衣當下就甩了臉:“那個老九,當年跟我住一個寢室,是沒錯!但是住在一塊,不一定就是鐵哥們。那小子,一到考試就嘻皮著一張臉,要我的筆記打小抄,搞個什麼活動,寢室裏別人都爭著和我一組,他連個龍套也撈不上,還被我訓過幾回。如今,叫我去跟他借錢,這不是讓我打自己的臉嗎?現在動不動就是同學聚會,要是讓當年那些人知道,我幹脆鑽到地縫裏去算了!”
林綃兒氣得嚷道:“好,你本事大,會抄筆記,考試分數高,人家不如你!……”
杜青衣知道她下麵會說些什麼,不想再聽,惱怒的摔門而出……
此時,林綃兒靠在窗台上,望著對麵長椅中若隱若現的身影,心裏暗暗有些後悔。已經近深夜了,街上行人漸稀,路邊一些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雖然還亮著燈光,但也透出了幾份疲倦和寂寥。
不知道他會不會自己回來,林綃兒有些猶豫:“要不要去找他呢?這頭倔牛會在公園裏坐一晚上嗎?”她踱到門邊,看見地上落著的一層暗白石灰屑,又鬱悶的轉回了裏屋,重重的倒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林綃兒迷迷糊糊中,覺得耳旁風聲好大,低沉的嗚鳴帶著淩厲勁兒,和平日大不一樣。她一個激靈驚醒過來,伸手摸了摸身邊,沒有人。窗外有樹枝的影子在劇烈的晃動,她心裏暗叫道:“糟了,要下大雨了,杜青衣還沒回來嗎?”
她伸手想按亮台燈,摸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摸到那個熟悉的按鈕。她奇怪的站了起來,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四下一望,這一望把她嚇得魂都快出來了,隻見屋裏全變了樣:她親手購置的家具和零碎用品一樣也不見了,剛才躺著的是一張簡簡單單的木床,床底下墊著幾塊形狀怪異的石頭,一張花紋斑駁的舊桌子立在屋中,上麵有一盞油燈,燈罩被煙熏得焦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