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虎與鈴鐺(1 / 2)

師父找到我的時候,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裏。娘抱著我,坐在小床上,聽著我一遍一遍地念叨著,“太吵了……太吵了……”

大夫們說我得了癔症,活不了了。

可當師父出現的時候,我乖乖地牽起了他的手,不再吵鬧了。

民間有個傳說,君祁山,一個師父隻收一個徒弟的,我是我師父的徒弟。

我的師父,是君祁山的月影仙,姓白,名虎。

至於我為什麼會做了師父的徒弟,要從父親說起,從我家說起,我的家住在長夏國敦寧郡,我家有個漂亮的園子,玉家虎苑。

我父親是敦寧虎苑的執守,姓玉名昌。父親天生神力,年輕的時候,一方霸主,舔著刀尖過日子,惹過不少事情,在十裏八鄉也是個名人。太平初年,長夏新皇繼位,開啟嶄新的時代。新皇愛虎,喜歡養虎。但是,老虎凶猛,少有人能駕馭。很多人為了投皇帝所好,捕虎,訓虎,卻不小心丟了性命。我父親是個例外,被敦寧太守舉薦,一身的力氣終於有了正用處,父親將自己的赫赫神威轉嫁到了老虎的身上,因此便發了家,娶了五房姨太太不說,還在敦寧建起了長夏最大的虎院,掌管長夏所有的虎仔生死。二十年之後,玉家虎院名聞長夏,是長夏國君每年必到之地。

也許是因為一剛還需一柔製的緣故,我的父親喜歡嬌滴滴的女人,我的四個姨娘,一個比一個溫柔可人,到我娘,已經到了弱柳扶風吹欲折的地步,我娘是敦寧老學儒柳疏桐家的小姐,名喚柳歸荑。二人的結合可謂借文治與武功,完成父親從武立文的夢想,可是我的出生卻並沒有完成父親的期望。我一丁點兒也沒有像我八個哥哥,四個姐姐那樣,沾到父親半點神力,不僅體弱多病,而且到了六歲,從未開口說過半句話,父親一度以為我是啞巴,常常深夜歎息自己年少罪孽深重,都擠壓在了我身上,因此對我格外照顧。

我也想恃寵而驕,但是確實也是一件難事。

我姓玉,名壬,字澄澄。

我小時候少哭,總呆呆坐在玉院中的梧桐樹下看我的哥哥姐姐們玩鬧。阿娘說,五哥嚎啕大哭的時候,我也跟著嚎啕,結果一開嗓,就背氣暈倒了;三哥在園子裏浪奔的時候,我也跟著浪奔,結果左腳絆住了右腳;七哥開懷大笑的時候,我也齜牙咧嘴的,結果之後,我打嗝打到淩晨,無法吃飯也無法睡覺;我甚至嚐試過靠近虎院裏的成虎場,唯一一次,六姐帶我去看一隻將要入宮的金虎,結果它一陣虎嘯之後,我臉色鐵青地閉氣厥了過去,阿娘在床前喚了我乳名直到天明,我才回魄安魂,有了正色,自那之後,我再也不會牽六姐的手。

總是,我侍寵的結果都失敗了,而且自傷八百。

直到我六歲那年的年關,七叔從撲魚山捕回了兩隻白虎,而其中的一隻白虎已經懷有身孕,正月十五的時候,產下了一個晶白的虎仔,取名月神。

月神半個月大的時候,母虎被作為國禮送往鄰國少商,因此,一直在找尋母親的月神總是對著高牆外空蕩蕩的庭院嗚鳴,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偷偷溜進幼虎場的,覺得它可憐,便整夜整日地陪著它,後來被父親發現,他就下令,騰出一間旁室,留給我與月神獨住,當然,還有成鷹和成鳳每日打點我和月神的起居食宿。從那時起,我就和月神無拘無束地生活在一起。

半年之後,五月春暖,月神長得足有我半身高,還不及大老虎威風,卻也是俊俏非常,凹凸有致,特別是一雙虎掌,肥厚多肉,甚是可愛。它愛玩,正是好動的年紀,小小的旁室它二十步就一個來回。那時,是敦寧五月的季春,百姓們都聚到市井裏做些以物易物的買賣,後山難得清靜少人,我便帶著它常常到後山的一處林中空地裏玩耍。有時,風和日麗,大朵大朵的雲彩想趕集一般從山南吹到山北,我躺在草叢裏,旁邊是蹦蹦跳跳撲蝶的團圓。

它跑累了,就會臥在我身邊,用暖融融,厚頓頓的毛身子貼著我,仰著頭,學我的樣子,不時張牙舞爪地揮動著它的兩枚肉墊,仿佛在和雲朵打架。我便趴在它旁邊拿太陽菊的花信子惹它,它一時癢不過,打了幾個噴嚏,噴了我一臉,仍舊沒臉沒皮地張嘴,一會含在嘴裏,也不咬斷,一會兒又吐出來,一會兒再一口,我見它這個潑瀨樣子,就采了兩朵新的,左右開弓弄它的鼻子,我們鬧作一處,時間如白駒過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