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定猶舞雪亂吹(1 / 3)

“飛霞樓”這幾日真該找間大廟燒香拜佛,又或者眾姝們是該好好齋戒沐浴一番,祈求惡運退散,遠離小人,好運快快回籠。

不知怎麼回事,似乎麻煩一個接連一個而來,教人防不勝防。

首先,是樓主香閨在某個雪夜裏遭竊,把孟老爺子相贈的一株具催情氣味的“蔓羅草根”偷了去。

樓主當夜因好奇那株草根的功效,學起神農嚐百草的精神,用小刀刮下些許根部粉末混進尋常的寧神薰香裏,接著還飲了不少烈酒下肚。結果,酒氣一衝,又加上吸食“蔓羅草根”的氣味,神魂飄渺,翻山過海一般,後勁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把樓主大人迷得暈死過去。

還是隔日眾姝見她遲遲未下樓,霜姨親自上香閨來探看,才發現香閨裏一片淩亂,遭風雪掃掠似的,而樓主猶自昏迷,暖被下的嬌軀幾近全裸,胸脯與香肩有著點點淡紅印子,明眼人一瞧便知,盡是吻的痕跡。

“飛霞樓”樓主遭輕薄,那是何等教人振奮——呃……是震驚之事,不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怎咽得下這口子氣?!

但可疑的是,樓主似乎不想追究,眾姝要她好好回想當夜發生的種種,她支吾其詞,如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私人之事暫且擱開不談,因為接下來的大事才真正讓人傷透腦筋。

原來固定時候會從西漠胡商那兒運來的一批香料香藥,在運送途中出了意外。一開始以為是商隊遇上強盜搶奪,後來才探到消息,據說是給某位剛從海外返抵中原故土的富商捷足先登,以雙倍價買了去。

花奪美本是猜想,八成是“江南玉家”有意相為難,因為玉家的“佛公子”還在她們花家姐妹手中,而玉家宗主玉鐸元聽說愛護“佛公子”這位族弟那是不遺餘力、深刻入骨,極有可能為了要“飛霞樓”乖乖交出“佛公子”,所以在其他方麵多有威迫。

很好。這世上最好多來幾個愛護弟妹成癡的人吧!反正她是“奪人所愛,無成人之美”慣了,鬥就鬥到底!

再然後,幾日後的早晨,她發現前一晚尚健康紅潤的小妹花餘紅昏睡在紫紗簾內,身上被“佛公子”以合歡方式種了毒,至於那位讓小妹動心又傷心、該捅上千刀的始作俑者,已不知去向。

小妹被種入血肉裏的毒相當奇特,呼息中幽幽透出一股奇香,她太熟悉那抹香氣了,那是“紫相思樹”的花馨。

有誰將“紫相思樹”的花朵作為引子,調出這般奇詭的迷情之毒。

那個“誰”究竟是誰?

心知肚明啊,哪裏需要多想……頓時,所有事都凝作一點,唯一的一點,她悚然驚愕,驀然間全明白了!

“飛霞樓”近日內所發生的事,全跟那位雷薩朗大爺脫不掉幹係!

“大姐,我其實還好,沒事的。隻要不去想他,其實還不至於太難受……你別氣得一句話也不說啊,都好幾天了,唉……要把身子氣壞了,那可怎麼辦?”花餘紅邊安慰、邊蹙眉兒。

明明是在強忍著體內的騷疼,迷毒中盡是相思之情,隻要一思及情郎便要“毒發”,哪是沒事的模樣?

心好疼,心疼著自家小妹,疼到要噴火了,花奪美裙下雪足同樣在栗木地板上來回踱走,隻不過現下所處的地方是“浪萍水榭”的雅軒,而不是“飛霞樓”的香閨。

今日她是特意送小妹花餘紅回來靜養的。

事實上這四年來,她已甚少返回這處水榭,雷薩朗當年一走了之後,她幾是長住“飛霞樓”了。或許不住水榭亦是怕睹物思情,怕記起太多有關他的事,怕那片紫相思林在月光下的無限溫柔,也會讓她心口掀起泛疼的無限溫柔,讓她變得軟弱。

自從那位該死的“佛公子”在“有心人”的協助下離開“飛霞樓”後,她一直想找出為妹子解毒之法,但想過又想,也試過幾回,卻沒有一個行得通。

好恨!好恨啊!

為何如此待她?

她確定那一夜男人確實來過。

她昏昏茫茫又說又笑,迷糊間像也哭了,不知為何而哭,軟弱的神態盡現,他肯定看到不少笑話。

他要笑話她也就算了,憑什麼取走“蔓羅草根”?憑什麼在她身上烙吻痕?又憑什麼幫著外人欺負餘紅,把餘紅害得這般淒慘?

他對餘紅下手,說來說去,難道就僅是要報當年她輕易讓蘭琦兒隨烈爾真離開的仇嗎?

餘紅是無辜的,他倘若這四年來仍怒恨難消,盡管衝著她來,不該牽連旁人!

“大姐!”驚呼。

太怒了,她眼前一陣炫亮,不停踱著方步的雙足猛地交絆,整個人顛了顛,隨即跌坐在地,臉色蒼白。

“我……我……”奮力呼息吐納,喉中前所未有的幹澀,怎麼也擠不出聲音,一雙野豔的眸子瞠得大大的。“我、我……唔……嗚嗚~~嗚哇哇啊啊啊~~”

“大姐啊!”怎麼哭了?

花奪美不僅僅是哭,而是放聲大哭。

坐倒在地,她微仰臉容,哭得好不傷心,所有說不出的話和意緒全藉由淚水狂迸出來。

“大姐別哭!你你……別哭嘛……你要哭,我也要哭了……我、我……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結果,兩姐妹竟抱在一起痛哭,哭得風雲變色,不知今夕是何夕。

於是,雅軒對麵岸上那片多情的紫相思林,在夜半寒風的拂撩下,也發出嗚嗚沙沙的聲響,陪伴著未能成眠的傷心人,如泣如訴,如夢如幻,也如癡如醉了……

***bbs.fmx.***bbs.fmx.***bbs.fmx.***

花餘紅斷斷續續睡得不太安穩,心疼自家小妹的花奪美卻不敢貿貿然使用其他迷香助她入眠,怕再有變數,最後隻以芙蓉金針為小妹針灸,暫時壓製她體內的迷毒,盼能讓她睡沉一些。

踏進紫相思林時,她裸足早已泛涼,黑羅裙沾著細雪。

她靜靜走著,徐慢走著,深夜的林間如奇幻之境,地上覆著白雪,月光化作紫暈,讓她的黑衣黑裙仿佛也染流光。

粗壯枝椏下不知何時架著秋千,她微怔,隨即淡勾了唇,斂裙坐上。

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著,思緒好半晌是全然空白的,什麼也不願想,覺得累,感到乏意,然而這種累倦又非身軀上的疲憊,隻為小妹幾日前談到男女情愛時,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花家女兒其實都一樣……瞧對眼,入了心,欲放不能放,欲忘不能忘……

……看來看去,遊戲人間,結果還是隻愛那麼一個……

光愛一個就這麼累啊……唉。

林中有人!

她放落雪足,秋千的晃動陡頓,抵著粗麻繩的秀額倏然抬起。

那高碩的黑影就立在斜前方不遠處的紫蔭下,閑散姿態像是早早已占地為王,在暗處凝覷著她好一會兒似的。

見對方已察覺到自己,深具威迫感的黑影終於慢條斯理走出那方隱密,讓燦燦的雪光、月光和紫暈打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