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琦兒!”她聲嗓忍不住加重。
然而這一回,小舟再次往前行,舟上的人兒沒再理會她。
花奪美愕然不已,沒察覺水林中的笛音已止。
頭一甩,她趕緊將輕舟追上,正打算提氣躍到蘭琦兒身邊,一道疾影斜斜地飛掠而下,搶在她之前占住那隻小舟,亦霸住舟上的蘭琦兒。
烈爾真!
男人沒有出聲,僅炯炯與她對望。
花奪美亦未言語,清亮的眼一瞬也不瞬。
她該出手搶回蘭琦兒的,即便武藝不及對方,不能力敵至少也得試著智取。
依她脾性,她根本不在乎使陰招,再下流的招數,能贏就是好招。迷藥、迷香、芙蓉金針等等暗器一件件祭將出來招呼他,多少能收奇效的……然,教她無限迷惘的是,在搶回蘭琦兒之後呢?
將這可憐姑娘永遠留住、護住,緊緊守著,一輩子不允她離開半步嗎?這麼做對蘭琦兒是最好的嗎?
迷惑著、遲疑著,她一時間失去準心,無法拿定。
她看不見蘭琦兒的臉,因為那張小臉已深深埋在男人胸懷中,兩條細瘦可憐的藕臂如溺水之人攀住浮物般牢牢環住男人腰際,那姑娘眼中再也容不下誰,隻有自己的男人……
過了許久又許久,終於,花奪美才回過神來。
她的輕舟離開已無人煙的林中水域,徐行的舟影便如那曲低迷的笛音。
掌著輕舟,她猜想自個兒是掉淚了。
眼好熱,腮畔濕潤潤,水路變得迷迷蒙蒙……
這淚究竟因何而落,她也厘不清,隻知道心窩隱隱作痛,有些替蘭琦兒歡喜,又有些說不出的憂傷,然後當腦海中浮出一張熟悉且嚴峻的男性臉龐時,她不禁去猜想,他的寶貝妹子不見了,他將會有多怒、多恨、多焦急?
真糟啊……
……他要蘭琦兒回去,休想,除非我死!
那男人曾如此信誓旦旦地低咆過。
該怎麼辦才好?
他定要恨極了她。
而麵對他的恨惱,她根本無能為力。
真的好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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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此時的表情看起來出奇冷靜,沉沉的深瞳如兩潭不見底的深淵。
“她被帶走了,是什麼意思?”
“她獨自離開水榭,那男人正等著她,找著了,便把她帶走。”聲持平,豔容像有幾絲蒼白,唇角仍淡翹著。
“他強行闖入把人擄走?”
“事實上,他被困在水林子裏,尋不到進入水榭的正確方向。他沒能闖進來,也沒強行擄走誰,蘭琦兒是自願隨他去的,她想跟著他,我知道的。”道完,花奪美潤顎一揚,不願回避那兩道銳利如箭的目光,笑笑又道:“這整件事,雷薩朗大爺盡可以怪罪我,無妨的。蘭琦兒偷偷溜出水榭,確實是我沒看顧好,而烈爾真之後帶走她,我也是默許的……”
男人深深納息,讓空氣將胸膛漲到生疼,再沉重地一吐而出,卻仍然無法呼出左胸那股濃灼。
雷薩朗以巨掌抹過眉宇間略現倦色的黝臉,五官繃緊,肩臂繃緊,渾身都繃得緊緊的,他唇瓣抿作剛硬的一線,猶如惱恨至極,已無話可說似的。
自烈爾真出現後,這幾日他過得相當忙亂。
他必須盡速將手邊一切事物做處理,有些幹脆結束掉,有些則做交移,必須加緊安排蘭琦兒的事,當然,也包括他與眼前這個女人的種種。
所有的所有,都該有個了結。
然而,這女人已連續多日賞他排頭、沒給他好臉色看,尚為著之前的衝突氣惱。他原本打算待一切抵定,全部事物皆打點妥當後,再好好與她談過,哪裏料及今日回水榭會聽到蘭琦兒被帶走的消息!
她說,她是默許的。
她眼睜睜看著,默許烈爾真的行徑,允許對方擅自把蘭琦兒帶走。
他該怪罪她嗎?
“你就這麼氣恨嗎?”艱澀地從兩唇間磨出聲音,他又抹了把臉,五指抑鬱至極地扒過亂發。
花奪美先是一怔,不太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她離他僅短短兩步,想探指撫觸他眉間的深皺和嘴角紋路,卻是收攏蔥指遲疑起來。心怯啊……想碰觸,竟又不敢,沒想到她堂堂“飛霞樓”樓主,在男人麵前也有心怯的時候……
她的朱唇尚不能嚅出話語,根本不知該作何回應,雷薩朗忽而自嘲地輕哼了聲。
“原以為你能知曉,會了解我為何不允烈爾真再來糾纏蘭琦兒。他傷蘭琦兒在前,傷得太深,而以蘭琦兒現下的狀況,絕對沒辦法再承受第二次傷害……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有責任護衛她……我以為你明白。”
“蘭琦兒……她不是你的。”真做錯了嗎?她的心竟惴惴不安。
“什麼是我的?什麼又不是我的?她與我的血緣斷也斷不了,她就是我妹子,我最最親近的人。”哼笑。“那一夜,你我就為了這件事起爭執,不是嗎?”麵容沉靜下來,嘴角嘲弄仍淡淡殘存。“……正因如此,你對我氣恨難平,為了教我不好受,寧願偏旁一名對你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男子……見蘭琦兒隨著烈爾真去,事情正合你意,所以你歡暢了嗎?”
雷薩朗發現自己無法責怪她,就算她當下欲搶回蘭琦兒,能不能在烈爾真手中奪人還是個問題。
說來說去,他隻因心不甘,和極度、極度的氣鬱。因她默許的心態,因她分明清楚他對蘭琦兒的在意,卻輕易允準旁人帶走她。
他不甘,所以因此而氣恨!
“我不……我……”究竟她還要辯駁什麼?花奪美嫣唇掀嚅,驚覺每字每句都淤塞在方寸間、在咽喉處,吞吐難出。
她腦袋瓜從那片水林裏駕輕舟返回時便時不時暈眩著,偶爾思緒清明,下一瞬卻又跌入渾沌中,起起伏伏。
恍恍然的,她又想起在水林中回旋穿蕩的笛音,它們召喚著、渴慕著,凡是聽過的人都要流淚……因而,她任淚水爬滿香腮了,忽而有些明白,原來每個女子都渴望被召喚、被渴慕。
她以為自己能跳脫那樣的俗套,結果還是悄悄往下跌墜,跌得很重,她不曉得還能否撐持起來……
“雷薩朗,你要去哪裏?”
心下陡凜,嗓音不禁衝喉而出,她對著那轉身正欲離去的高大身影低問,來不及掩飾語氣中的慌急。
“你還還會在意嗎?”雷薩朗側首,嘴角淡勾。
她……她是在意的……
當然在意啊!
內心的答應來不及喊出,她從來不是軟弱的女子,但麵對“情”一字,她沒了瀟灑,沒了氣魄,她什麼都不是,自憐到她都要唾棄起自己了……
然而,心痛是真的,那麼真實,她懷疑那樣的抽疼會有歇息的一日。
怎麼會動了心?
她也鬧不清……鬧不清啊……
於是,鬧不清了,她便遲鈍地把話留在心底,說不出,唇彎彎,鼻間酸澀,而眸底溫熱,她恍惚地望著男人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