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鳳二年,(前79年)南陽郡
秋風瑟瑟,餘暉下卻早已無人的村口處,在古代日落而息的思維中顯得再正常不過。隻有右前方五步遠處一隻黃毛土狗,嘴裏不知哪來的灰白骨頭低頭舔舐著。看到來人,本來興奮的狗臉,頓時銜住美味呲牙咧嘴發出“嗚嗚”聲。
舒歌將左右衣襟緊了緊,瘦小的身體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微涼,踏著泛黃的枯葉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無名小村落,位於東麵宛(yuan淵音)城不過四十裏,村落二十三戶,婦孺居多,民風淳樸。因多數人葉姓,自家人久而久之喚作葉家村。相對於四十裏外的繁華宛城,無名也就顯得無名了。
約莫五十步,一欄九尺(一尺約23厘米)高泥巴圍牆,中間鄰街處有兩塊薄板左右勻稱開木門,在風中枝椏作響。
舒歌在門前稍作停留,深吸口氣平複下微亂地呼吸,撣去衣袍上的塵土,再摸摸胸口衣襟內小布包,待看不出仆仆風塵才踏過門檻進得院中。
看著眼前生活十三年的房屋,舒歌心裏總是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嗬嗬,何苦來著”舒歌嘴角掀起好似不屬於他這般年紀的苦笑,言罷將腦海裏的雜念甩去。
推開廳堂的扇版門,然後轉身將門栓插好。就要往右邊臥室走去,不料,“少辰”一道深沉的叫聲驚到正在走神的舒歌。
“啊”受到驚嚇的舒歌猛的扭頭,借著榻幾上的釭燈,看到獨榻經坐著一位中年男子。
“叔父?”舒歌愕然道。
接著緊走兩步,左手壓右手,手藏於袖中,舉手加額躬身九十度,起身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然後手放下。一套揖禮做的行雲流水,讓人挑不出半點瑕疵。
葉延不禁暗自點頭,恍然間看到少年的阿翁,他的兄長。也是這般知書達理,溫文爾雅。
“叔父?”舒歌起身後不見葉延搭話,抬頭輕聲道。
“噢,少辰哪,不必多禮,坐吧”葉延肥大的袖袍隨手一揮,指著對麵的獨榻說道。
“是,叔父”舒歌心頭不禁吐槽,這是我家好不好?雖然有異,但麵色並未表現出來。脫了鞋子,走到獨榻上跪坐。膝蓋並緊,臀部坐在腳背上,腳背貼榻,雙手放在膝蓋上。舒歌左手將右手衣袖挽了挽,拿起榻幾上的竹簽給釭燈挑直了燈芯。此時離得近了,才發現葉延一張有些黑瘦長的臉寫滿了愁容,更顯得如喪考妣一般。
“叔父何時來的?”舒歌看到不免感到好笑,上身前傾挑眉嬉笑道。
稍稍駝背經坐在獨榻上的葉延,看著舒歌挑燈動作沒有說話,此時聽到舒歌頗為怪異的問話,才直起身子抬頭正視眼前的少年。麵貌清秀端正,眉毛不是很濃,嘴唇微薄。給人第一眼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很真誠。
半餉“少辰,你的表字是吾給你取得,你的阿翁早逝,這些年也算是吾看著你長大,你自幼聰敏好學,知書達理”。說到這,葉延看到低頭沉默的舒少辰心中作痛。
“唉,不說這些了,今早你喚璿兒照看你的阿母,吾放心不下,便一直在這等你。宛城醫工怎麼說?”葉延話音一轉,手扶榻幾焦急問道。
抬起頭,舒少辰沒有說話。隻是將凍得有些發紅的手伸進胸口衣襟中,顫抖地掏出一小布包。因長時間包裹藥材,日複一日,這塊麻布一出懷裏便透著一股藥香味。
這半年多,每三天去次宛城,來回八十裏,這路程何止五千裏。舒少辰又何曾懼過路途中風雨雷電的阻撓。他怕的是兩世間唯一一次的母愛將要離他而去,不一定失去才會懂得珍惜。
“唉,吾要回去了,少辰你,好好照看你的阿母,要回去了,記得有事喊吾”起身的時候身體顫抖,葉延也看到了包裹的含義,默然轉身道。
舒少辰用衣袖將眼淚拭去,對著葉延遠去的背影呢喃道“叔父,我會的”
已經離大門不遠的葉延終於抑製不住,哭了“少辰,吾相信你,一直都信,因為你是名動宛城的孝子舒歌,舒少辰”
就在舒少辰目送葉延離開,準備離身拿布包時。“少辰兄”一陣香風帶著溫熱的身子,從臥室屏風後跑來撲進懷裏。舒少辰反應不及差點被撞得險些仰臥過去。
本來因為阿母的事心情悲痛的舒少辰,此時麵色也不由得有些尷尬。兩隻手不知所措,隻好看著依偎在自己懷裏比自己矮半頭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