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初冬,天氣已經非常寒冷,路上行人匆匆,街邊提瓶賣茶的小販兒日見增多,茶水那泛著熱氣的白煙給冬日裏平添了一股暖色。
大內醫官局(注①),正當值的太醫宇文謹正和幾位同僚閑話。
“看這樣子又是一個寒冬,尚藥局那邊治療風寒和凍瘡的藥還要多備些才是。”
“可不,這天氣也不知怎麼搞的,一年冷似一年,恨不得把人都凍死似的!”
“這天寒地凍的,躲在家裏,圍著炭火,暖著小酒,配上幾個小菜,要是有一角子羊羔酒,就最是愜意了!”
“哈哈哈,是的,是的,宇文大夫就要輪休了,過幾天就是冬至,想來家裏定要熱鬧一番的。到時候,嬌兒賢妻,家人圍坐,親友往來,歡暢宴飲,豈不暢快!”
談笑熱鬧間,忽聽得一陣繁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伴隨著內侍特有的尖細嗓音:“太醫局大夫宇文謹接旨。”
微微一怔,宇文太醫趕忙迎了出去,整理衣冠,跪地行禮:“臣宇文謹接旨。”
“傳陛下口諭,大夫宇文謹醫德敗壞,玩忽職守,亦或與人合謀,意圖謀害林婕妤,罪當不赦。著,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突來的聖諭,莫名的罪名,讓整個醫官局的人都愣在那裏,宇文謹沒有謝恩領旨,直到侍衛過來要拉走他,才突然醒悟過來。“公公,臣請麵聖,臣不知罪從何來,臣不能認罪!”
“官家正忙著安慰林婕妤,心情不好,沒空見你!”
“公公,臣入宮為醫十餘年,一直恪盡職守,謹言慎行,行醫用藥不敢半點馬虎,診病開方,無論貴賤,但求一視同仁,實不曾玩忽職守,更不敢謀害貴人。臣請公公看在臣家中尚有弱妻幼女的份上,替臣進言,允臣麵聖洗刷罪名,求求您了!”言於此,宇文太醫已是涕淚交加,不要命般磕頭叩首,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飛來之禍無從說。
那內侍擺擺手,示意侍衛們帶人下去,聽著宇文太醫仍不停歇的請求聲,歎息道:“咱家盡力吧!”斜眼看看周圍還在怔愣的幾位大夫或郎中,哼道:“宇文大夫謹慎一輩子,卻出了這檔子事,諸位也都繃緊了吧!”
日已西斜,氣溫更見下降,東華門外馬行街北一處寧靜的官員宅舍,主屋內炭火燒得正旺,斜倚著床頭的母親正指點女兒女紅,輕撫著女兒的繡帕,指著幾處花樣兒讚道:“我家柔兒真是靈巧,小小年紀這一手女紅就快趕上為娘了。”
小姑娘揚起蘋果般紅潤的臉龐嬌笑道:“娘親慣會哄我!您陪了我這半晌也累了,歇會兒吧。爹爹就快回了,我去廚房問問宋媽媽晚飯可備好了。”
“柔兒,問問宋媽媽可有買來羊羔酒,你爹爹最喜歡了!”
“知道啦,娘親隻惦記著爹爹,羊羔酒、羊羔酒都念叨了幾遍,人家喜歡的櫻桃煎,獅子糖你都不給人家買,哼!還好宋媽媽疼我,總會偷偷買給我。”
“小丫頭,盡喜歡些甜膩的幹果子,小心牙齒都掉光!”
“哼,才不會,人家的牙齒潔白又堅固!”小姑娘嘟著嘴和母親撒嬌,沒一會兒,噔噔噔地跑去要糖吃了,隻留母親在那搖頭輕笑,柔情滿溢。幸福本就這麼簡單。
“叩叩叩——”一陣緊促的敲門聲過後,老管家宋伯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兒跑進堂來,滿麵焦急之色。小姑娘詫異問道:“陳家哥哥,怎麼了,跑得這麼急?”
“柔兒妹妹,宇文叔父在宮中獲了罪,被官家壓入天牢了。我爹爹得了消息,讓我先過來送個信兒,他正托人打聽天牢裏的事兒呢,至少替叔父打點一二,免得受苦!”
“啊?”小姑娘宇文柔奴完全被這個消息弄懵了,“是不是弄錯了?我爹爹犯了什麼錯?他怎麼會獲罪呢?爹爹最是謹慎的老好人!”
“具體怎麼回事我爹也不知道,你先別急,嬸娘身子不好,你先想想怎麼和她回話才是要緊。”
小柔兒呆呆地應著,送了陳家小哥出去,失魂般回了內院。不足十歲的孩子,出了這般大事,見了母親沒說上幾句,就隻剩了哭泣。宇文娘子也不免著急上火,又慣不是個能支事的,娘倆個兒除了失聲痛哭,別無章程。
倒是老管家還算鎮定,他和廚娘宋媽媽夫妻二人在宇文家多年,主仆感情深厚,這時候也顧不得虛禮,雙雙進到內院來幫著拿主意。
“娘子切莫慌,依老仆之見咱們先準備些錢財,也好打點關係,我勤往陳大人家跑跑,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陳大人和咱們官人二十幾年的交情,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宋伯說的是,咱家賬麵上的錢都拿去用吧,我這裏還有些體己也都拿去,隻要能救得官人,就是散盡家財也是值的。”
宇文娘子從臥室裏拖出一個箱子,裏麵有銅錢近百貫和幾樣金銀玉飾,還有一個漆器盒子。她抱出那個盒子,道:“這是留給柔兒的嫁妝,其餘的盡管拿去用吧,若是還不夠,咱家城外還有幾塊地,也一並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