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豔陽高照,蟲聲唧唧,花木扶疏。

此時最適合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躺在大樹下呼呼大睡。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好命得可以成天悠哉悠哉。

所謂當一天的和尚,就得敲一天的鍾。

而當一天的長工,也得勞動筋骨、灑掃庭院,這點道理張淵飛還是懂得的。

他帶著濃重的睡意,連打幾個大哈欠,手中的掃帚似有若無地掃著花園中的落葉,努力克製住丟下掃帚奔到樹下找周公聊天談心的欲望。

唉,又來了!

她又躲在暗處偷偷監視他了。

張淵飛拄著掃帚,仰望湛藍青天,長歎了口氣。說真的,他很想走到華夜雨藏身的梁柱後問她,究竟他是哪裏礙著她的眼了,教她總是早午晚分三次,有時還外加點心及宵夜的時段,東躲西藏地在暗地裏監視他?

不管她是躲在樹後、窗外、太湖石後看他,他皆不動聲色,任她看個過癮,隻是,他進華府已個把個月,也被她看了個把個月了!

他本來就不是沉得住氣的人,若非這回進華府隱姓埋名當長工,行事得低調點,他老早就飆到她麵前,問她究竟想做啥了。

可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此刻的他已瀕臨爆發的邊緣,管他長工是不是得屈膝哈腰的,今日他非得問個明白不可!

張淵飛豪氣地丟下掃帚,風卷殘雲地大步飆到華夜雨躲藏的梁柱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喝!」自認為躲得神不知、鬼不覺的華夜雨,萬萬沒想到會被他發現,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倒抽一口氣,往後跳退。

好閃!張淵飛被她頭上那堆亂七八糟的金步搖所射出的光芒給刺到眼睛,痛苦地合上了眼,一會兒後複又張開。

嘖,她頭上那堆金步搖真可媲美狠厲的暗器,隻要她一出現,閃亮亮的光馬上就會刺傷對手的雙瞳,使對手暫時失去反應能力,如此一來她即可搶得先機。

「二小姐找我有事嗎?」張淵飛試著以平和的口吻問,不使不耐煩的口吻及壯碩的體型嚇到她。

「沒……沒事啊!」被張淵飛發現她在暗處偷窺,使得華夜雨說話結巴,心虛得不敢正視他炯炯有神的雙眸。

「二小姐確定真的沒事?」瞧她說話結結巴巴的,且不敢正眼瞧他,沒事才有鬼呢!

「對……對啊!」華夜雨!鎮定點!

「可是我卻覺得二小姐有話對我說,不然怎麼每次我一回頭,就老是會看見二小姐站在不遠處?」他很想對華夜雨大吼,叫她不要像個娘兒們說話扭扭捏捏的,最好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爽快俐落點,可隨即想到她正是個娘兒們,到口的不滿隻能硬生生地吞下來。

「我……我那是看你打掃認不認真!你瞧你,庭院滿是落葉,你都沒掃幹淨,這怎麼成?」華夜雨暗叫了聲糟,原來她每天偷看他的事已被他發現了,她趕忙臉不紅、氣不喘地找借口。

「我掃過了,它要再落下來,我也沒辦法。」張淵飛聳了聳肩,說得理所當然,當長工卻完全沒個長工的樣。

他著實認為他不適合待在金碧輝煌的華府。

華府的財大氣粗果真名不虛傳,府中所有擺設都又大又亮,每件皆閃痛他的雙眼,看得他瞠目結舌、暈頭轉向,再加上時不時會出現的華府一家,每個人都穿金戴銀,活像一隻隻忙於炫耀的金孔雀似的,看得他頭更痛了。

他認真地認為,如果他是待在與他有過命之交的華府長女婿--瞿天問的府中,此時他的頭根本就不會痛。

*****

日前他因為出手協助路邊隻剩下一口氣的老翁,老翁感激他的相助,因此臨終之前順手送了他一把劍,他本不以為意,接下了老翁的饋贈,將劍帶在身上,繼續行走江湖。

以往在江湖上,眾人認定師承天山老人的他,武功雖然不夠突出,但至少端得上台麵,不至於汙辱了天山老人的名諱。但正因為不夠出類拔萃,所以眾江湖人士見到他都未將他放在眼裏,哪曉得他在一夕之間突然身價暴漲,眾人見到他無不溫言暖語、阿諛奉承,這可不是他在江湖上曾有過的待遇。

因此,他立即猜測出其中必有鬼,經過私下套話調查,這才曉得自己從老翁手中接下的是燙手山芋,眾人改變態度的原因是--他帶著一把削鐵如泥且暗藏玄機的舉世名劍「衝霄」!

許多人早從劍鞘認出了「衝霄」,唯有對名劍寶藏不掛懷於胸的他渾然不自覺。

傳言「衝霄劍」中藏有前朝遺留的財寶地圖,江湖人士與朝中高官覬覦追蹤這把名劍已久,這下可好,他莫名其妙惹來一身腥,「帶著衝霄到處閑晃」的消息不到一個月就傳遍了江湖,人人先是對他好禮相待,發現他未上當便喊打喊殺,就是要搶奪衝霄。

討厭麻煩又懶得跟一長串粽子大打出手的他隻得先躲躲,本想去瞿天問那兒的,但他和瞿天問交好是人盡皆知的事,若是藏身於瞿府,恐怕也藏不了多久,於是便改而藏身到華府來,而且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剃掉大胡子,回複成原本濃眉大眼、年輕俊朗的模樣,偽裝成長工暫避風頭。

由於他這個長工本就當得心不甘、情不願了,再加上有個華夜雨在一旁監視著,他頭能不疼嗎?

*****

「的確,樹葉要落下,你也沒辦法……」華夜雨傻呼呼地認同他的話,一時間忘了,張淵飛身為華府的長工,她是有資格命令他再認真點的。

「如果沒事的話,二小姐可以回房休息了。」張淵飛擺擺手,如揮趕惹人心煩的蒼蠅般地趕著她。

「喔,好。」華夜雨乖乖轉身聽從他的話,就要回房去休息,當她向前走了幾步後,才赫然發現不對,猛地停腳旋身。

張淵飛到府裏來當長工之時,全家人已由大姊華瀟湘口中得知他的事,知道他身懷武藝,帶著舉世名劍前來躲藏。她對舉世名劍一點興趣都沒有,倒是對他「身懷武藝」這一點很感興趣。

她常聽說書人說江湖上那些俠客刀客是如何飛簷走壁,怎地行俠仗義,往往聽得她心神向往、崇拜不已,好不容易府裏來了個江湖刀客,她怎麼能不偷偷觀察他是怎麼飛簷走壁、行俠仗義的呢?

令人失望的是,她看了個把個月,他都沒有飛簷走壁,也沒有施展說書人口中的輕功。

沒關係,說書人還說過,懂武的人有一招叫秋風掃落葉,地上的落葉隻要經俠客輕輕一揮,就會幹淨地分到兩旁,連個渣都不剩!可是……他連個地都掃不好,令她不禁懷疑,他真的懂武嗎?

再者,說書人口中的俠客個個是虎背熊腰、虎虎生威、豪氣幹雲、力拔山河,可是不論她怎麼看張淵飛,都覺得他的雙眸亮得出奇,還隱隱帶笑,而且不管他怎麼努力抿唇裝嚴肅,上揚的嘴角亦是時不時地顯露出笑意,使他的長相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一怒撼山河的氣勢,反而覺得他是個容易讓人親近、爽朗俊逸的男子。

看來如果不是姊姊騙她,那麼就是誇大其辭了,其實張淵飛隻會一點點皮毛功夫,根本不厲害吧!

*****

「唉……難怪你要躲到我家來。」可憐哪!隻懂皮毛功夫的張淵飛,豈打得過武功高強的江湖高手?

「啥?二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華夜雨同情的喃喃自語飄進張淵飛敏銳的耳中,他半眯起眼,追問。

「沒什麼。總之,你就安心住下吧!反正府裏多得是孔武有力的長工及家丁,如果有事,他們會幫你的。」至少不會讓他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等等!你說孔武有力的長工和家丁要幫我什麼?灑掃庭院嗎?」張淵飛愈聽愈不對勁,皺眉追問。

「你何必明知故問呢?張淵飛。」怕被旁人聽見,她特意壓低音量,神秘兮兮地對他眨眨眼,說出他的名字,暗示他,她什麼都知道。

聽見華夜雨正確地叫出他的名字,張淵飛惱怒地閉上眼。弄了半天,原來她早就知道他不是化名高山的長工!

「是誰告訴你的?」絕不會是瞿天問,他不是個碎嘴的男人。

「我姊姊說的。你放心,我們全家都知道這是個秘密,不會有人說出去的。」華夜雨堅定地向他頷首保證。

「你們全家都知道?!」張淵飛的聲音略微拔高了些。也就是說,他告訴了瞿天問後,瞿天問再告訴妻子華瀟湘,緊接著華府一家人都、知、道、了。

「對啊!你的事我們全都知道……啊!還有總管李伯伯也曉得!」他們家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有什麼事都會說出來,大夥兒一起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