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張(1 / 2)

公元177年,大漢宏皇帝熹平六年丁巳正月,戊寅日。

時逢上元佳節,雒陽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四神花燈掛滿了屋簷柳樹,街道通衢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販夫走卒引車賣漿,青衫士子談古論今。街道盡頭不時奔出幾匹快馬,馬上遊俠攜刀帶弓,大聲呼喝著策馬而去。青石板路上緩緩駛過架架馬車,車內香爐升起嫋嫋青煙,暈染了滿城繁華。

雙轅軒車行駛在穀門大道上,兩列虎賁親軍身跨駿馬,披堅執銳護衛在旁。張讓放下手中書簡,掀開帷幔,伸手招過隨行侍奉的小黃門,雙眉輕皺道:“到何處了?”

小黃門連忙行禮:“回稟張侯,已快到永和裏了。”張讓微微點了點頭,放下蜀錦帷幔,靠在暖墊上閉目休憩。馬車穿過湍急的人群進入永和裏,緩緩停在張府門前。

張府占地極廣,府邸坐落在整塊石基之上,青磚綠瓦,白玉作階,門闕屹立,金匾高懸。府牆高有一丈,府內畫梁雕棟,古樹參天,齊雲宮闕高三丈,兩側樓閣林立,飾著青銅風鈴,微微作響,中間用複道連接,不時有家將巡視,戒備森嚴。張讓掀開帷幔,跳下馬車,正待拾級而上,遠方忽然傳來一聲馬嘶聲,張讓眺目遠望,隻見兩名遊俠模樣的騎士正朝自己狂奔而來,為首一人年未束發,麵戴黑巾,滿頭青絲隨風飄揚,微微遮住麵容,隻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美目,顧盼燁然;緊跟在後的少年臉色微黑,麵容威武,手持一柄環首刀,生得虎背狼腰,雄壯如熊羆。

那少年遠遠望了張讓一眼,忽從鞬袋中取出一張長弓,張讓頓時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往府門跑去,護衛在旁的虎賁衛士也是大驚失色,微一愣神便紛紛呼喝著向少年衝去,少年見張讓要跑,忙從櫝丸中拽出一支長箭搭在弓上,瞬間拉成滿月,長箭長有尺六,鋒開三棱,赫然是三鐮重箭。為首的虎賁中郎驚出一身冷汗,大聲怒吼道:“賊子敢爾!”張讓聞言心知不妙,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跑,侍衛家將見狀趕緊前接應張讓,不想張讓跑得甚急,失足踩到裾角絆倒在地,摔得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少年見張讓摔倒在地,雙眼閃過一絲寒芒,張口大喝:“張讓老賊,吃某一箭!”說罷便鬆開弓弦,看也不看就帶著身後遊俠打馬而去。三鐮長箭如流星般急射向張讓,張讓回頭見長箭直奔自己而來,隱隱有破風之聲,心中悲歎一聲:“吾命休矣!”

正當張讓心道必死的時候,一名家將直撲到張讓麵前,長箭“噗”地一聲穿過家將脖頸,血霧彌漫,箭矢上掛著一絲細肉,滴滴血珠墜下,如葡萄美酒般鮮豔,異常妖冶,家將睜大雙眼,瞳孔充血,喉嚨發出咯咯聲響,一口鮮血噴出,癱軟在地。張讓看著地上渾身抽搐的家將,一身冷汗瞬間打濕了身上長袍,冷風吹過,寒氣逼人。

張讓強撐身體從地上爬起來,見刺客早已不知所蹤,頓時勃然大怒:“爾等還楞著作甚!還不快將那兩個賊子捉回來,咱家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以消咱家心頭之恨!”虎賁中郎正慶幸張讓平安無事,見張讓氣得青筋直突,連忙拱手應喏,帶著身邊騎士策馬追去。張讓瞥了一眼地上的家將,眼珠輕轉道:“此人為咱家而死,實乃忠義之輩,傳令厚葬,賜其家人金百鎰,帛百匹。”

雍門大街。

一群頭戴進賢冠的儒生手搖羽扇走在街道上,當先一名士子麵容敦厚,雙眉緊皺,望著道旁古樹低頭沉吟。士子姓孔名融,字文舉,乃是故太山都尉孔宙之子,孔子第十九世孫,三歲能讓梨,以孝行著稱,年方弱冠便已名揚海內,譽滿天下。邴原見孔融苦思不出,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文舉,已經半個時辰了,若是還作不出便要判你輸了!”孔融緩緩搖了搖頭,“莫急莫急……”

雍門大街地近雒陽金市,不時有仆役手提酒壇從道旁走過,酒香濃鬱,孔融雙眼忽而閃過一道精光,昂首吟道:“坐中客恒滿,樽中飲不空。”

“好句!”眾人聽罷不由大聲稱讚。孔融麵色如常地看著邴原:“根矩看融此句如何?”邴原聞言深作一揖:“文舉高才,邴原甘拜下風。”孔融連忙伸手扶起邴原,嗬嗬一笑道:“詩辭乃是小道,根矩身懷治世之學,卻是不必介懷於此。”

“閃開!快閃開!”

眾人正對孔融所作詩句一番評判,街道盡頭忽然傳出幾聲呼嘯聲,一前一後疾馳出兩匹快馬,馬上騎士大聲呼喝著,猛抽馬臀直奔雍門而來,街上行人紛紛閃到一邊,瓜果酒食灑落了一地。邴原見孔融若有所思地望著為首少年,不由問道:“文舉可識得此人?”孔融微一頜首道:“似乎是太學蕭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