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可是老衛……」羅將鳴不滿的嗆聲。

「將鳴兄應該沒忘記,你大老遠的從澳洲來台灣,是為了參加景桓和仙仙的婚禮吧?」衛德勳語帶譏誚的提醒他。

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事關他的寶貝曾孫子,羅將鳴哪裏還有心情參加什麼婚禮呀!

看出他的不耐煩,衛德勳的語氣更加的輕鬆,「該你的就是你的。就一頓婚宴的工夫,應該不會跑掉吧?」

說完,他沒等好友做出反應,便召喚孫女,偕同妻子一塊離開。

這下連女主角都跑了,還有什麼看頭?

眾人隻好垂頭喪氣的跟著下樓,但衛德勳如果以為他的客人都有足夠的耐性等到婚宴後再跟他要答案,可就小看他們了!

一幹老先生老太太,一被衛家的小輩們帶進席位安置好,便迫不及待的交頭接耳。

等到樂聲響起,新郎新娘在金童玉女般的花童和伴郎、伴娘陪同下,從玫瑰花拱門走進婚宴大廳,這群爺爺奶奶已經討論出一個大家都同意的劇本,並用力傳播出去。

經過好幾手傳播,婚宴進行不到一半,不管是參加屋裏的中式婚宴、還是屋外帳篷內的西式自助餐喜宴的賓客,不但都至少聽聞到一種版本內容,還加油添醋的與旁人交換不同版本的故事,熱絡的景況很快就讓身為婚宴主人的衛家人想假裝沒聽到都不行,甚至連應該陶醉在結婚喜悅裏的新郎官都發覺不對勁了。

衛景桓本來可以忽略賓客之間的小動作,也可以不去追究何以向來都是目光焦點的他反而在自己的婚宴上得不到眾人的注目。但就在婚宴進行到第二道菜,羅將鳴夫婦跑來新郎新娘桌,但不是向新人道喜,兩雙笑咪咪的眼睛盯著軒軒,滿布著皺紋的臉龐笑得如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般慈祥,登時教他心頭一凜。

「現在應該不需要軒軒了吧?」羅將鳴的眼睛瞇了起來,準確的投向坐在首位上的衛德動。

雖然不是首當其衝,景桓仍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兩顆黑色眼珠夾帶的壓迫感,沉重得不容人拒絕。

事實上也是如此。

羅將鳴根本不等衛德勳回答,討債臉迅速變回土地公公的笑容轉向軒軒,嗓音柔軟如綿的放送:「軒軒乖呀,要不要跟太爺爺一塊去找爸爸呀?」

太爺爺?

爸爸?

衛景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聽到這兩個名詞。

可軒軒立刻兩眼發亮,興奮的喊了聲「爸爸」後,跳下椅子,乖巧的把手放進羅家兩口子的手上,跟著他們離開。

「軒軒的爸爸也來了嗎?長什麼樣?」新婚妻子悄聲在他耳畔詢問,衛景桓困擾的搖頭。

「我不知道。」發現祖父母並沒有嚐試攔阻軒軒被人帶走,他便知事有蹊蹺,從他們老神在在的神情瞧不出所以然,隻好試著在人群中尋找大姊宜萱的身影。

她是今日婚宴的籌備人之一,太多的瑣事需她打點,而無法坐在自己的桌位享用餐飲,匆忙間,衛景桓根本找不到她。

他迅速轉移目標,很快便找到羅將鳴夫妻的桌位。

兩人已經將軒軒帶去那裏,衛景桓震驚的看見他的寶貝外甥投進羅象賢的懷裏,無數的問號登時如雨後春筍般在腦中冒個不完。

羅象賢是軒軒的爸爸?

這個可能性根本無法在他腦中成立,他錯愕的轉向自家爺爺求證,他卻投給他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

可他如何能安、能不躁?

誰來告訴他怎麼回事呀!

飽受驚嚇的衛景桓在接下來的每一刻都如坐針氈,而無法享受身為新郎官的愉悅。一直到喜宴結束,送走大部分的客人,他被祖父叫到書房交代任務,心頭的疑惑霍然解開的同時,他卻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怎麼想要知道呀。

他是新郎官耶!

洞房花燭夜是人生大事,爺爺怎麼可以差他辦事!

「你應該看到你爸爸的臉有多臭了吧?」衛德勳一眼就看出孫子的不情願,連忙動之以情。「真是的,好歹也在商場曆練了三十年有了,不過在喜宴上聽了幾句謠言,就擺出一副想找人拚命的樣子!我擔心他要是知道全部的事實,會拿出他珍藏的西洋劍砍人,到時你好不容易有的姊夫不是又泡湯了嗎?」

「爸爸他……」

「你奶奶叫直萱去安撫他了。」他沉著回答,目光銳利的注視愛孫,「身為宜萱的弟弟,你有義務替她出頭,去向象賢要個交代。」

「向一個失去記憶的男人要交代?」景桓很懷疑。

「那是另一回事。」衛德勳老神在在的說,「以前他不知道,沒法子負責任,可他現在知道了,能撇得清嗎?我們雖然不需要他來負擔宜萱母子的生活,但至少得把他的打算告訴我們,我可不想宜萱為了等他浪費一輩子的青春!」

「好吧。」景桓無法反駁,隻好乖乖的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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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祖父走進二樓客廳,景桓看見祖父一票老友將羅家人團團圍住,吱吱喳喳的不知吵些什麼。

「各位,還是我來說比較清楚。」衛德勳一句話便將羅象賢從人群中救出。

景桓乘機把人帶走,來到隔壁設有簡易吧台的小廳,順手將門關上。

「喝什麼?」從二十四小時恒溫裝置的酒櫃裏取出威士忌,景桓把酒倒進已經加滿冰塊的杯子裏,陣陣酒香隨著他搖晃杯子的動作自琥珀色的酒液裏揮發出來。

這杯要是幹下去,等會兒回到新房,嬌妻聞到酒味一定會大發嬌嗔。景桓在心裏盤算,可他現在真的很需要喝點酒來壓壓驚呀。

「跟你一樣。」羅象賢坐進沙發裏,表情陰鬱的回答。

景桓依言幫他倒酒,嘖嘖作聲道:「我怎麼也沒想到軒軒的爸爸是你。這麼多年來,爸跟我問了宜萱好幾次,她就是不肯講。要是讓我們知道是你……」

未完的話語懸宕在空氣中,隨著他遞來的酒杯傳送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羅象賢皺起眉,他不喜歡被威脅,卻無法怪衛景桓--兩人的立場對調,他說不定會比他更嚴厲。

他默默接過酒杯,彷佛也接下了那股沉重的壓力,但他一點都不畏懼,雙目炯炯的回視他,「你是在告訴我,今天之前,你並不知道宜萱跟我的事?」

「我比你還晚知道。」景桓端著酒杯踱到他對麵的沙發坐了下來,「婚宴結束後,爺爺把我叫到書房,告訴我你是軒軒的父親。」

這番話並無法安慰羅象賢。

縱然景桓比他還晚知道軒軒是他的兒子,但在跟衛爺爺談過話後,景桓絕對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像他隻知結果,卻對過程一無所悉。

羅象賢認為那是最可悲的事了。

初初曉得軒軒是他和宜萱的兒子時,那份驚喜交加的情緒在此刻已轉變為濃烈的苦澀。

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麵對深深愛過的女子,隻有一些吉光片羽的印象;見到兒子,卻是他來認他……一種難堪的情緒在他心裏發酵。打從知道他跟宜萱有個共同的兒子後,心裏便有股挖掘失去的記憶的迫切渴望,可惡的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悲憤的情緒焚燒著他的五髒六腑,象賢猛然灌下一大口酒。

「別喝得太急,我這裏不給續杯的。」衛景桓提醒他,「我需要你保持清醒應付我,以及……麵對宜萱。」

羅象賢渾身一僵,感覺酒液在喉中變苦。

「說得更白一點,爺爺派我來跟你要個交代。」

「交代?」羅象賢嘲弄的逸出一聲苦笑,「我要是可以給交代,衛爺爺也不必安排今晚這場戲了吧?」

「這不是戲,爺爺也沒有刻意安排。他原本打算婚宴過後,再找機會告訴你們,沒想到軒軒會闖進客廳。」見好友一臉不相信,景桓進一步解釋,「爺爺是老早知道軒軒的生父是你,才會拿我的婚禮當餌,誘請你來台灣……」

「他怎麼有把握我一定會來參加你的婚禮?」羅象賢懷疑的問。

「爺爺會不了解你們家的情形嗎?」景桓橫他一眼。「他料定羅爺爺接到他越洋發去的喜帖必然暴跳如雷,可是他一定會來參加婚禮。他跟羅奶奶年事已高,你們放心不下,會派個人全程陪伴他們回台。羅伯伯有心髒病,已經有好幾年避免搭飛機,羅媽媽既要照顧他,還要掌管華象集團的大小事,也走不開身。相臻預定這時候到米蘭參加服裝展,剩下的人選就隻有你了。」

衛德勳的料事如神令人佩服,不過象賢心裏仍有諸多疑問,「衛爺爺又是怎麼知道軒軒跟我的關係?既然宜萱不肯告訴你們……」

「說來話長。」景桓心中生出一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感慨,「還記得時代雜誌以你當封麵人物的那期報導嗎?」

「當然。」他白他一眼,他是在車禍裏失去記憶沒錯,但沒有失去記性。

「也是湊巧。自從知道軒軒是他的曾外孫後,爺爺常常把軒軒接回家玩。一天下午,軒軒看到爺爺隨手放在茶幾上的雜誌,對著上頭的封麵照片興奮的喊爸爸。爺爺半信半疑的追問,軒軒告訴他,雜誌封麵上的人是他爸爸羅象賢。」說到這裏,景桓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與父親不隻一次向宜萱旁敲側擊,想要知道軒軒生父的身分,卻從來沒想過可以從軒軒身上下手。

不是他們笨,而是每次問起宜萱,她臉上的痛苦表情讓他們以為她恨極那個男人,哪裏想得到她非但不恨,還保留他的照片,並告訴軒軒他父親的事。

羅象賢心裏也是百感交集。

他毫不懷疑軒軒是他的兒子,這點很容易用親子檢驗來證明,衛家沒必要要這種花招。他不明白的是,宜萱既然願意告訴兒子他是他父親,也保留了他的照片,為何不來找他?畢竟失去記憶的人是他,不是她呀!

他忍不住把心裏的困擾說了出來。

「關於這點,我沒辦法替宜萱回答。我不清楚在你出車禍期間,同時喪母的她到底受到多大的打擊,使她在萬念俱灰下沒去找你……」

「你是說……」一股罪惡感猛然襲來,羅象賢不禁要責怪自己為何在宜萱最需要他的時候出車禍失憶。隻要想到宜萱獨自承受喪母之痛,他便心如刀割。

「爺爺從宜萱的姨媽劉雅妘口中問出當年的情形。雅妘阿姨說她打電話通知你們宜萱的母親清妘阿姨在醫院裏急救,你因公事而無法陪宜萱回新加坡,說好當天下班會搭機趕來,可是你沒趕到。宜萱試了家裏的電話和手機,不是沒人接,便是收不到訊號。等到星期一,她打去公司,才從你秘書口中知曉你在下班後搭上司的車趕去機場的途中出了車禍。你的上司當場死亡,你則重傷送進醫院。由於那時候清妘阿姨已經從手術房送進加護病房,情況還算穩定,雅妘阿姨便勸宜萱回台灣一趟,哪裏曉得宜萱離開後幾個小時,清妘阿姨就病危了。她連忙通知宜萱,可宜萱還是來不及趕回新加坡見母親最後一麵……」

「都是我不好……」象賢自責道,強酸般的罪惡感如利刀切割著他的肝腸。

「出車禍又不是你願意的。」景桓安慰他。

「可是宜萱因為這樣而怨我,才會懷了軒軒也不來找我……」

景桓差點忍俊不住,「我想她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去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