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恩琳,所以才向她求婚。
除了這點,她想不出任何一個男人會向一個女人求婚的理由,恩琳並非來自豪門世家,不能帶給他任何其他利益。
除了愛情。
所以,他也愛上恩琳了?
就跟所有她身邊的男人一樣,他們愛的總是恩琳,恩琳美麗亮眼,開朗活潑,是陽光下迎風招展的野玫瑰,不像她,隻是一株躲在陰暗角落的小白花。
恩彤蹲下身,憐惜地撫摸在大把大把新鮮燦爛的玫瑰裏,被粗暴地擠在最角落的小白花。插花的人好似根本忘了它的存在,連水也不分它喝一口,教它花容顯得幹枯黯淡。
這個插花的人,不愛花。
愛與不愛,是能夠由行動看出來的,一個真正愛花的人,不會舍得這樣糟蹋一朵花。
恩彤歎息,揚起眸,環顧這座位於公園草地旁的廣場。
這裏,便是他與她妹妹舉行訂婚宴的會場,一朵朵粉紅玫瑰紮起嬌豔的拱門,心形的舞台上,各式彩色氣球飛舞。
這會場,不是她布置的,雖然鍾雅人對她使了激將法,她仍無法說服自己接下這場訂婚宴的花藝設計工作。
她畢竟隻是個平凡的女人,沒有那種如聖母般的好度量。
她嫉妒,嫉妒妹妹,她也怨,怨他,更怨自己。
她是膽小鬼,十足的膽小鬼,不敢爭取自己的愛情,不敢麵對自己心愛的人,隻因為她受傷太多次,實在太怕痛。
她真的不想再經曆一次那種痛了,那種絕望的、椎心刺骨的痛……
“Pauline來了!”一陣尖銳的喧嚷。
恩彤一震,悄悄調整視線,落向那個正被一群人簇擁著走上舞台的美麗女子,她正是白恩琳,穿著一襲精巧的白紗禮服,秀發上壓著一頂璀璨的皇冠,看來神采飛揚,笑得好迷人。
隻是訂婚,她就要穿白紗嗎?
恩彤覺得胸口像被針紮傷了,刺痛著。
“男主角呢?怎麼還不見人影?”有人在問。
“還在換衣服,馬上就來了。”另一人回答。“瞧!不就在那兒嗎?”
恩彤僵住,小心翼翼地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映入眼瞳的,果然是鍾雅倫英挺俊朗的身影。他穿一套黑西裝,跟她妹妹站在一起,毫無疑問是一對才子佳人,驚豔全場。
他——好帥!
恩彤胸口痛得難以呼吸,就連他憔悴不堪地坐在病床上,她都覺得他耀眼得令她睜不開眼睛了,更何況是現在,他那麼挺拔地站在舞台上,那自信昂揚的身姿猶如領袖天下的王者。
這麼卓然出眾的男人,當然該配一個天仙美女,就連恩琳在他身邊也稍嫌遜色,更何況是她?
她配不上他,他如果看見她這張臉,一定會失望。
恩彤朦朧地想,左手不知不覺撫上自己的臉頰。她遠遠地望著他,看他百無聊賴地在攝影師的催促下,摟過恩琳的纖腰,攝影師要他對鏡頭笑,他卻依然是一副酷酷的表情。
為什麼不笑?難道他不開心嗎?
佳人在懷,他不覺得感動嗎?
恩彤心弦揪扯,見他神色沈鬱,一時竟忘了自己的哀傷,隻顧著猜想他的心思了,忽地,他清睿的眸光掃過群眾,朝她射來。
她駭一跳,連忙別過頭,逃避他的視線。
“鍾先生,你去哪裏?還沒拍完照呢!”攝影師放聲呼喊。
怎麼回事?
恩彤驚愕,感覺到側麵似有兩道火線灼燒著——他該不會還看著她吧?該不會朝她這邊走過來了吧?
怎麼辦?
她慌亂得無法思考,匆匆轉身。
“小姐,請你等一下——”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fmx.***
無聊。
鍾雅倫僵硬地站在舞台上,不屑地睨著一再要求他擺出各種親匿Po的攝影師。
真是夠了!到底有完沒完?
“親愛的,你怎麼了?”他身邊的女人愛嬌地膩過來。“怎麼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你不喜歡嗎?”
還問?
他沒好氣地皺眉。“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我最討厭拍照嗎?如果不是你一直求我,我根本不會答應。”
“好嘛,人家知道你不喜歡,再忍一下下嘛,一下下就好了。”見他不高興,她使出撒嬌攻勢。
他沒答話,冷漠地別過頭,就當自己是一具展示窗裏的人偶,任由閃光燈在身上作怪。
覺得脾氣瀕臨發作邊緣時,他便將目光往遠處掃,暗自調勻呼吸。
一對幽怨的水眸驀地與他在空中相接。
他怔怔地望著那雙眼,那道隱在重重人群後,顯得蒼白柔弱的倩影,淡淡的,像一縷隨時會消散的煙,卻不可思議地攫住他視線。
他看著,漸漸地覺得心弦也被某種奇異的力量拉緊了,教他不由自主地想跟隨她。
一念及此,他立即拋下身旁的女人,跳下舞台。
“雅倫,你去哪兒?”她尖叫。
“鍾先生,你回來啊!”攝影師也嘶聲喊。
他全聽不見,眼裏、心裏,都是那道輕煙似的影子,那個安安靜靜、卻強悍地吸引著他的女人。
可是她卻好像很怕他追上去,飛也似地逃開,沒進人群裏。
他忽然好慌,心髒狂野地跳,怕步伐隻要稍稍遲了,便會永遠見不到她。
“小姐,請你等一下!”他絕望地想留住她,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絕望。
她卻不肯為他停留,一路奔逃。
“小姐,拜托你,等等我——”話剛出口,他立刻震撼了。最不愛求人的他怎會如此懇求一個陌生女子?但求她留步,求她回眸,仿彿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她不停地逃,他便不停地追,不顧在場群眾驚異的注目,在公園裏跟她玩起捉迷藏。
終於,他抓到她了,在一棵滄桑巨大的老樹下,握住她纖細的肩。
她正顫抖著,像隻受驚的小白兔,感受到她的懼意,他總是硬邦邦的心,霎時軟化。
“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驚嚇你,我隻是有話想跟你說。”
“說……什麼?”她背對著他,嗓音細微。
說什麼?他愣住,其實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衝動非跟她麵對麵不可,隻是一顆心,因她不可控製地騷動。
他歎息,轉過她身子。
她顫得更厲害了,螓首低垂,怎麼也不肯抬起來。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臉?”他低聲問。
她聽了,頭卻垂得更低。
“隻要看一眼,好嗎?”他誘哄。
“我沒什麼……好看的。”她輕輕拒絕。
他卻駭然一震。這聲音——好熟悉啊!很像他以前聽過的,總是輕易卸下他所有防備的輕軟嗓音。
“你抬起頭來!”他不覺激動地提高聲調。
這樣的激動卻似乎嚇著了她,全身僵凝。
他感覺到了,自責地放軟語氣。“抱歉,我剛剛說話太急了,請你抬起頭來,好嗎?”
她一動也不動。
他凝視她,明明可以強硬地抬起她臉龐,他卻不想那樣做。他有種奇怪的直覺,她正在內心進行天人交戰,而他沒資格打擾她戰勝自己的怯懦。
於是,他靜靜地、耐心地等候,等她願意主動麵對他。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微微地動了,緩緩地,揚起頭。
他倏地倒抽口氣,驚愕地瞪著眼前這張清秀容顏——她的五官,與近日令他厭煩的女人很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她隱隱盈著淚光的眼,卻有著另一個女人欠缺的魔力,令他強烈心疼的魔力。
“你是……”他遲疑地抬手,輕撫過她冰涼的臉頰。“恩彤?”
她聞言,逸出一聲啜泣。
他更肯定了,雖然她不說一句話,他卻敢斷定這個女人才是之前陪伴他度過難關的那一個。
“為什麼要躲開我?為什麼要放任Pauline騙我?”他氣惱地搖晃她。“你才是恩彤,對不對?或者你根本不叫‘恩彤’這名字?你到底是誰?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
他火大地瞪她。她怎能不聲不響地離開他,把他丟給另一個女人?她答應過他重見光明的第一眼,就讓他看到她,結果卻是另一個女人來頂替!
“對不起,雅倫。”看出他的怒意,她愧疚地道歉。“我真的是恩彤,Pauline是我妹妹,白恩琳,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隻是、隻是……”
“隻是怎樣?”他憤慨地追問。
“因為我妹妹陷在醜聞風暴裏,需要有人幫她解套,而她跟我爸聯合把我騙回家,不讓我回台北……”她哽咽著道出來龍去脈。“我當時真的以為我爸很危險,如果還不回去看他,就是不孝,所以我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