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範氏聽到巨響,出屋來察看,一見到地上折斷的樹木,不由大吃一驚,正想問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卻見到洛天尋紅得像炭火的臉,她微張著嘴,麵帶驚愕,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出來前還是個白麵書生,怎麼這會兒卻成了紅臉關公!還有樹怎麼硬生折斷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fmx.***
小秋,小秋你別走……
夏姊姊,你要多保重。
小秋,小秋……
麻煩你幫我看著小武哥,幫我照顧他家人。
「小秋……」
她伸出手想抓住她,全身卻像爬滿了蟲蟻,刺癢得讓人難受,而後那刺癢加劇,它們開始咬她啃她,她大叫一聲,睜開眼,氣喘籲籲,眼前的景象模糊而至清晰。沒有蟲……是大少爺……
他滿頭大汗地坐在她前麵,光裸著上身,雙手放在她胸前,正替她驅寒……她的心漏跳一拍……大少爺怎麼光著身子。她低頭瞧著自己,幸好,她心寬了些,雖然外衣被脫下了,可還穿著白色單衣,隻是少爺的雙手就放在她胸上……她……
忽然間,洛天尋睜開眼,他瞪著她,收回手,身上刺癢的感覺立即減緩許多,她鬆口氣,但隨即又緊張起來,想起自己昏倒前那張狂的模樣,現在……
她不安地看了下四周,這不是小武哥他家,看起來像是客棧的房間,沒想到少爺竟沒有丟下她不管,她還以為他會讓她在雪地裏凍死。
洛天尋逕自下床,拿起布巾抹去臉上的汗水。
少爺在生氣,揚雪趕忙下床要伺候,可身子發軟,使不上力,又坐回床邊,洛天尋瞄她一眼,還是沒說話。
「少爺……」
他冷哼一聲。
「我……我知道少爺生氣。」她低聲說著。「可是……小秋交代我,我不能不管小武哥……他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不知昏去了多久,天都暗下了,隻怪她無能,什麼忙也幫不上。
如果小武哥真的去尋仇而出事,她怎麼對得起小秋……
想到這兒,她的鼻頭又是一酸,她吸吸鼻子,又氣自己,又氣少爺,對他來說明明就是舉手之勞的事,他卻不理,早知道當初自己也習些功夫,也不至要低聲求人,偏偏求了也沒什麼用,她早知道少爺是硬心腸的人……
她的頭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她抬起眼,發現少爺拿布巾打她的腦袋。
「我最討厭人家哭哭啼啼,自怨自艾。」
「是。」她抹去眼淚,發誓再也不在他麵前落淚了。
他這樣的鐵石心腸,哭給他看又有什麼用?
「你是在哭小秋,還是在擔心那個男的?」他問道。
「都有。」她老實回答,卻聽見他又是一聲哼。
「少爺也有親人,也有兄弟姊妹,為何就無法明了小的心情。」她悶悶地說著。「難道……小秋走了,我還要高高興興的歡送她嗎?」
「不然你想怎麼樣,像那二楞子一樣為她報仇?」
「我自然覺得不平……」她拿起外衣,開始穿上,胸口怎麼又怪怪的?莫非少爺又把她的褻衣脫了嗎?
「可是我也做不了什麼。」她強自鎮定地繼續穿衣。「隻能報官,雖然律法上對置奴婢於死有懲戒,可是成功的卻很少。」
一來是很多奴婢死在宅中,他們隻要不對外說,匆匆下葬,又有誰知?二來是官員收了賄,案子便因此草草結束。
「他們一拳打死她就算了,為什麼這樣折磨她,讓她餓成這樣,她才十五……有大好的日子,那麼的可愛,可是……死的時候連頭發都枯了,像個老太婆,臉上皺了,皮膚也黃了……」她無法再語,隻是落淚。
「不是說了要你別哭嘛,哭得我心煩。」他皺著眉頭,見她掉淚,他就莫名的煩躁。
她點點頭,抹去眼淚。「小的……不留在這兒讓少爺煩,小的……出去了。」她想到外頭好好哭一場,然後再到小武哥家中看看情況。
「你現在哪兒都去不了。」
她疑惑地看著他,但刻意不去看他的臉,少爺擦汗擦了許久,到現在都下把衣服穿上,她瞧了十分別扭。
「我才把你體內的寒氣壓下一點,你走出這門要不了多久又會發病。」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為什麼我體內的寒氣一直複發?」她問道。
「誰教你耐不住疼,昏了過去,所以我隻能一次給你過繼一點。」他說道。
她低下頭來,怎麼又是她的不對了,少爺根本不知道寒熱交替在一起時有多難受。
「難道奴婢昏過去了,就不能繼續治療嗎?」她又問。
「當然不能。」他冷哼一聲。「一開始你昏過去時,我幫你輸些熱氣進去,這不成問題,可那寒氣是活的,不是死的,熱力愈強,它的抗性愈強,得完全把它壓過去,才不會殘存在體內,而當寒熱兩股勢力激戰時,我不能分神,得專心一意運功,不然稍有差池,就會走火入魔,你也會經脈俱斷。這中間你承受不了而昏厥時,我若再強行將內力運入,你便會因劇疼而醒來,那時你人在昏昧中,痛叫出來,身子亂動,害死你自己就算了,我一岔氣,內勁走錯了經絡,不是發瘋就是五髒受損,七孔流血,成了廢人一個。」
揚雪聽得心驚膽跳,難怪那時她亂叫,少爺會這麼嚴厲地斥責她,可惜當時不明白他的用意,還當他在羞辱她,隻是她咬著牙硬撐,最後還是失敗了。
「對不起,少爺。」她歎氣,說起來,少爺對她也算不錯的,雖然難相處,但她有危難時,他總幫著她。
他瞟她一眼。「對不起三個字能當飯吃嗎?」
她沉默以對,少爺怎麼就不能說些好聽的,每次都這樣得理不饒人。
「前兩天才說你長了腦袋,生出一點智慧,現在一看,還是小時候那蠢樣。」他愈說愈起勁。「剛剛還敢威脅我,我沒踢你算是待你不薄,要我別管你,讓你死了算了,說這話時怎麼沒想到你家裏的爹娘,還有兄弟姊妹。」
揚雪的頭垂得更低了,他走到她麵前,抬起她的下巴。「下次你再跟我大呼小叫的,我會給你好看,聽見沒有。」
「聽到了。」她小聲地回話。
他稍微滿意了一點。「去叫小二送水上來,我要沐浴。」清晨起就忙她的事忙到現在,汗都不知流了幾桶了。
「是。」她規矩地應了一聲。
見她一臉哀傷,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他心裏自然明白她掛心何事,卻故意不提。
「好了,先去辦這件事,一會兒我還有別的事吩咐你。」
「是。」她轉身要出去,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靜靜地走了出去。
她想問少爺能不能讓她出去一會兒,但她明白少爺是不會答應的,既然這樣,她還是不問的好。
到了樓下,她告訴小二送一桶冷水上來,小二還以為她說錯了,當再三確認是冷水後,還驚呼道:「這天氣可不行,人會受不住的。」
「我家少爺自懂事來就沒洗過熱水,他不怕冷,隻怕熱。」
小二聽完這話,露出驚奇的表情。「這可有趣了。」
既然不能出去,她隻好向小二打聽些消息,而後請他托個人到武家捎個訊息,依少爺的個性是絕不會告訴範氏他們去哪兒的?說不定他抱了她就走,連打聲招呼也沒有。
她順便還向小二探聽小姐的下落,可惜小二說沒見過那樣容貌的客人。也對,畢竟這城也不算小,客棧、飯館那麼多,小姐又怎會正巧住在這兒。
又順口問了府爺官員的政績、德行後,她才走上樓去,那小二說得隱晦又吞吞吐吐,不用想也知道這裏的官員必定不是什麼清廉之士,怎麼辦呢?
難道就讓小秋這樣白白死去,可她又能做什麼呢?
一想到這兒,她更難過了,隨即打了個寒顫,想到少爺的話,她擰下眉心,難道因為體內的寒氣,她就再也不能哀傷難過,隻能笑?
以後她會變成怎樣呢?臉上時時掛著假笑的人,還是成了冰女,不管外在情境如何變化,也不生半點情緒,就跟丹華小姐一樣。
不,她搖頭,雖然小姐外表冷若冰霜,可其實心底波濤洶湧,隻是不說出來而已。
小姐把所有的情緒都往裏吞,冷淡示人,一心一意隻想著為家人複仇,有一回她無意中聽到老太爺對小姐說她不是練武的料,再練也隻能到一個點,若是強求,隻怕傷身,得不償失。
那天,小姐練武練得更勤,手心都磨破了,出血了,還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劍,到了晚上她不肯進食,在家人牌位前跪了一宿。
不管她跟竹欣怎麼勸,她就是跪著不起,最後她們兩人也隻好陪著小姐一塊兒跪,半夜她打盹時,偶然聽到小姐細微的啜泣聲,她難過得不知怎麼辦?
想安慰她,卻也明白自己若是出了聲,隻是讓小姐難堪,於是她靜靜地聽著,不敢說任何一句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想到小姐,她忽然憶起小秋過世前惦記著自己的主子以後沒人照顧,她頓時又是一陣難受,胸口都縮了起來。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真的就是奴才命嗎?茲茲念念的不離主子,連命都要沒了,還掛在心上。
她抹去眼角的淚,為自己難過,更為小秋難過,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打起精神後,她才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