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雪頻頻望向窗外,恨不得現在已飛奔到小秋身邊,她臉上堆滿憂愁,眉心緊蹙,雙手緊握,當初在馮府她與小秋互相扶持、打氣,即使白天受到了多大的委屈,隻要晚上兩人在被窩裏一起訴苦,偷偷說主子的壞話,再大的事睡一覺起來都忘了。
想到與小秋共度的那段歲月,揚雪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大過年的,你若掉淚觸我黴頭,我可不饒你。」
揚雪望著窗外的雪,悶悶地說:「小的才不會哭。」
他瞄她一眼,說道:「過來捶肩。」
他挪身側坐,揚雪隻得將視線由窗外收回,轉身幫他捶打,他一定是故意找事給她做,不讓她好好想念小秋。
對於他的壞心腸,她又生氣又難過,為什麼少爺就是不肯放過她呢?可念頭一轉,想到少爺答應讓她進城,還幫她運功驅寒,她又不那麼確定……少爺其實可以不理她的,可他不僅來找她了,還幫她驅寒……
但她就是不明白少爺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有時壞心的很,可他的壞心卻從沒真正傷過她什麼,他不會像踢竹欣那樣踢她,也沒像打小姐這樣打過她,他就是不停地耍弄她,就連幫她驅寒,他也要說話譏她,她一點都不懂少爺到底在想什麼?
就像現在,明明讓她隨小武哥進城就是了,他偏要好事地跟來,還不許她跟小武哥說話。
有時她自認為抓到一點心思了,可他的作為又常常讓她推翻自己下的結論,她一直想問他肚兜是不是他取下的,可她不敢問,因為若真是他所為,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
她一相情願地認定是別的奴婢幫她脫下的,這事就這樣憋在心裏,她不敢多想,也不想問,因為若是她開口問了,依照少爺的性子,絕不會老實回答她,他定又要著她問——
是我脫的又如何,不是我脫的又如何?你想要是我脫的,還是不希望是我脫的?再者,若是我脫的,你又當如何,要我娶你嗎……
不,不,她不自覺地搖頭,還是不問的好。
「想什麼?」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她心頭一驚。「沒有。」
「怎麼,你功夫這樣了得,方才竟然一念不生,改天我找個和尚來瞧瞧你修到了怎樣的境界。」
「公子又在捉弄我。」她皺緊眉心。「小的沒想什麼,就是擔心小秋,為什麼你不讓我跟小武哥說幾句話呢。」
雖然小武哥先上路,但一刻鍾後,他們就追上了,小武哥騎著馬到窗邊試著跟她說話,他才講了一句:夏兒,小秋巴望著想見你……
這些話還是留待著進城後再說吧!當時大少爺就這麼冷冷插進來,說了這一句,小武哥的臉可難看了,見他似乎要罵人似的,揚雪趕忙打圓場,安撫了幾句,小武哥這才悻悻然地騎上前去帶路。
那時大少爺忽然問道:你住城裏?
她心一凜,這才想到自己一直忘了跟大少爺說明小秋不是她親妹子,是她認的,心虛地說明原委後,大少爺冷冷地瞪著她,她低頭一再地賠不是,就怕大少爺要馬夫掉頭回莊。
「這個叫小武的粗人,你同他又是什麼關係,該不會又是認來的大哥吧!」他冷哼一聲。
揚雪一時間不敢答話。
「怎麼,給我料中了?」
「是。」她心虛地應了一句。「那時我們一起共患難,所以……所以……」
「哼!」他瞄她一眼。「什麼義結金蘭,大哥、小妹的,倒給你們弄得如此俗氣。」
她閉緊嘴巴,決定還是不回嘴的好。
他望著窗外,眉一挑,說道:「這樣吧,等會兒你就認棵老鬆樹當乾爹,我倒想瞧瞧你叫棵樹做爹是什麼感覺?說不定,你一喊爹,它掉顆鬆果子下來讓你當禮。」
見她不吭聲,他繼續道:「沒說話就是默允了,叫馬車停下……」
「少爺,你別為難我了。」她趕緊出聲。
「就要為難你。」他敲了下木板。「停車——」
馬夫聽見主子的命令,急忙拉緊韁繩。
「少爺。」她心急地由他身後移至他腳邊,蹲跪在他麵前,仰頭看著他。「若惹你不高興,小的跟你道歉,你要罵我、罰我,我都沒怨言,隻是小秋的時間怕是不多了,你讓我見她一麵,小的……小的怕來不及……」
見她低下頭,聲音微顫,本想再整整她,可瞧見她臉頰上還留著胡老打傷的血痕……
「少爺,有吩咐嗎?」馬夫朝著身後的木板問了一聲。
「沒事,繼續往前吧。」洛天尋說道。
馬夫雖覺得奇怪,可也沒多問,反正他隻是個下人,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毋須多管閑事。
「謝少爺。」揚雪鬆口氣,說真的,她不懂自己與人結拜,又哪裏得罪他了,可反正他就是喜怒無常,她也不想探究原因。
「拿藥膏來。」
「是。」她起身自行囊裏拿出一罐藥膏,不知他要做什麼。
「坐下吧。」
她照舊在他身旁坐下,正想著是不是要繼續替他捶肩時,忽地一抹清涼在她頰邊暈開,她怔了下。
「我與母親的談話你可有聽到?」他一邊幫她抹藥,一邊問道。
「少爺,我……」
見她慌亂地轉開頭,他冷道:「不要亂動,否則我抹你眼裏去。」
她趕忙閉上眼,不敢動,深怕他真的將藥膏抹進她眼中。
「我不是說了要對你好,不過幫你抹個藥你就嚇成這樣,存心惹我生氣。」
她別扭地不知該怎麼回答,少爺對她壞,她心驚;對她好,她更驚。
感覺他溫柔地撫觸傷口,她的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感動還有點……她也說不上來,就是……高興……
她高興什麼呢?這想法又讓她吃了一驚……不,還是別想了。
「少爺……謝謝你來救我。」她一直未跟少爺道謝。
「誰說我去救你了,我隻是跟著足跡走。」他撫過她臉上的傷口。「是不是我小瞧你了,一個小奴婢也有人要擄。」
「小的也不知道。」她歎口氣,為什麼她會遇上這樣倒楣的事呢?
「這傷怎麼弄的?」他撫過她臉上的血痕,自然曉得是胡老弄傷的,可他要知道原因。
「我拿火把燒洞口的藤蔓,那老伯不高興,說我想引人來救,所以拿石子彈我。」
他不高興地皺眉,這筆帳他記下了。
「少爺,那……那老人是誰?為什麼被銬在洞裏?」
「他跟老頭比武比輸了,所以自願銬在裏頭,所謂願賭服輸。」他回道。
原來這件事跟老太爺有關係,揚雪擰下眉,那她被人綁到那兒去跟老太爺有關係嗎?
「可惜我沒瞧見綁我的人是誰。」否則事情應該會更明朗一些。
「那有什麼難,我知道綁你的是誰。」
她抬起頭,訝異地看著他。「少爺知道?是誰?」
「這人是誰我先不告訴你,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與母親的對話你可有聽到?」
「奴婢沒聽見,奴婢把耳朵捂住了。」
一聲冷哼,看來自己又惹他不快了,難不成他希望她偷聽嗎?還是他不信她的話。
「奴婢沒撒謊。」她又補充一句。
他蓋上藥膏,她睜開眼,見他神情不甚高興,她也不敢多問,隻是接過藥膏將之放回行囊內。
接下的路程,少爺一言不發,閉目養神,她也落得輕鬆,跟著打盹,隻是在睡夢中,她一直被夢魘糾纏著,一會兒夢到小秋掉到懸崖下,一會兒夢見她們回到以前的宅子,讓小姐拿藤枝打著玩。
「進城了!」直到馬夫的大喊聲傳來,才讓她由殘夢中回到現實。
天色已暗了大半,揚雪本能地往少爺方向瞧去,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她心虛地低下頭,雖然在馬車裏無所事事,可她畢竟是個下人,再怎麼說,也不該跟著休息。
「少爺你說丹華小姐會不會也在城裏?」她找了個話題,這兒是離山莊最近的一個城,照理小姐應該會經過這兒。
少爺既然答應了大夫人,她想他們應該在城裏打探一下,說不準小姐真在這兒。
「她待你這麼好嗎?你如此掛心於她!」他的口氣不悅。
「小姐對我一直很冷淡,可我覺得這樣也很好。」她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成了。
雖然偶爾想到小姐對竹欣比對自己熱絡,心裏難免有些失落,可她很快又會釋懷,畢竟能不能討一個人喜歡,有時也得看緣分。
在她賣給人做奴婢時,牙婆曾對他們一幹人提點過:下人隻要做好下人該做的事便成,至於能不能討主子喜歡那就看你們自個兒的造化了,人跟人之間,也講究緣分,有些人你一看就是順眼,就是喜歡,有些人你連跟他說句話都懶,說起來是沒道理的,待會兒那些個大戶人家的管事來挑人,憑的也就是這點,他瞧誰順眼就把誰買下,說穿了不過如此。
她要離家前,娘也同她說過:做事要俐落,話要少說,麵上多帶點笑,這樣討人喜歡的機會大些,若遇上個好主子,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要珍惜,好好伺候人家,若是遇上……遇上壞主子……那……你就怪罪娘吧,娘生了你,卻沒能力養你……娘,娘對不起你……
她讓牙婆帶定時,娘哭得眼都腫了,前一天晚上,娘攬著她睡,也是一直哭,她還笑笑地安慰娘,要她不用擔心,想到這些事兒,揚雪的心沉了下……
「對你冷淡,你卻覺得好,我看你是希望我比照辦理。」他斜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