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流火(1 / 2)

七月流火,熒惑西行。陽氣漸少,陰雲平添。

眼見這氣候開始轉涼,帝都山下卻繁花似錦,夜有紫薇浸月,晝有木槿朝榮。花兒雖然漂亮,卻無人來欣賞,並不是花兒不美,而是人們不敢。傳說此山現下是殘暴君主紂王的隱居之所,山上有鬼怪橫行,妖魔無數。

一日清晨,帝都山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老一少,清瘦身影,皆是青衫布履。老者身高八尺,花白頭發隨意攏在腦後,幾縷銀絲飛舞出晨風的韻律。少年整齊地梳著發髻,即便是青布衣服也整理得平整體麵,一雙劍眉微蹙,神色嚴肅正經。

山下隱約能見有棵大樹,樹後是蜿蜒而上的石階,都沒入晨霧裏看不真切。

“嗖!”霧中飛出一支冷箭,指著老者而來。

兩人腳下不急不慢,對射來的封門一箭理也不理。如果老者站立不動這支箭隻會插入他身前的地麵,隻是警告。但老者腳步未停,使得這一箭成為了要命一箭。

少年揚手一招,一股若有若無的紅氣直奔大樹而去。而這時候,那支飛箭也已經到了老者近前,他眼看就要斃命當場。詭異的是那支箭剛進入老者麵前三寸之處便開始燃燒,從箭尖開始一直到尾羽瞬間化為灰燼,根本就沒有進入過老者三寸之內。

“啊!”怪叫自大樹下傳出,一個矮小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大樹下,正在撲打著身上的火焰。

他眼睛盯著遠處走來的老者,一臉的驚疑,嘴裏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大巫?”矮人大耳尖下巴,背上背著一簇箭鬆,活像一隻受了驚嚇的鬆鼠。

“帝辛倒有雅興,讓空桑國的矮子來看門。”老者笑道,言語中對矮人滿是輕蔑。

“巫國枯骨如何與我法家術士相比?”少年傲然道,算是回答矮人的疑問。

“哦?”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蒼老而悠遠,似聽見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我這把枯骨倒要問問,法家是個什麼?”此語既是輕貶也是拷問。

隨著這句話說完,小個子空桑人身上的火焰無聲熄滅,一股綠意在他傷口處縈繞。不多時,傷口已經愈合,隻是那燒焦的毛發不能複原。“多謝大祭司。”尖聲說著,小個子的身影漸漸隱沒在身後的大樹裏不見。

少年眉頭一皺,右手平伸五指齊張,看著自己的手背,像是看著一本讀不完的深奧經典:“威如山,氣如海,這是無形之法,稱為勢;神出鬼沒,無堅不摧,這是有形之法,稱為術;君子與庶民同罪,這是蒼生之法,稱為法。勢術法一手掌控,這就是法家!”說著握拳,甚是用力。

“有意思,近來老朽聽聞豐國的稷下學宮有三人入世,勢魁慎到,術宗申不害,法王公孫鞅。就是不知道麵前的是哪一位大賢?”大樹背後山路崎嶇陡峭,一個黑色小點帶著綠色光暈緩緩而來,那便是這蒼老聲音的源頭。

綠光漸進,少年眉頭更蹙,忽地警覺,身子陡然退後。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本已經過了生長季節的青草瞬間成長,瞬間與人齊高,開出了妖豔的花朵。微風吹來一滴晨露落在花蕊上,居然發出哧哧怪聲蒸發掉了。路邊的野花沒有姓名,一生無欲無求,卻差點淪為他人殺戮的武器。

沒有去看箭羽的塵埃一眼,老者慢慢前行,來到了瘋長的青草旁,仿若命令般對著草兒道:“一榮一枯,自然之法,還不歸去?”那青草竟然隨著他的話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那花朵也片片凋零化作肥料。

“好一個言出法隨!”那黑點漸大,顯出個一身綠光的光頭老者。光頭老者骨瘦如柴,衣著也簡單。他的麵色容光泛發,仿佛周圍的所有生機都集中在那一張帶著綠意的臉上。

“申不害正是老夫。如果我所料不差,足下應是蛇巫山高士。”

光頭老者聽到蛇巫山三字時眼中閃過的追憶之色瞬間恢複正常,道:“帝都山不問世事多年,子辛也再無君臨天下的雄心。你們來此又是何苦?”

“天下之民多是頑愚之輩,不尊賢能隻懼王權。世上雖然人才輩出,但聖人也難以輔佐沒有正名的君王。此行隻求信物。”申不害平靜自然,讓人覺得他所說的話都是名正言順,都是至理名言。旁邊的少年卻嘴角一撇,似是並不認同申不害的看法。

王侯將相的地位,需要傳承有序方能服眾。即使你有不世之材也抵不過一個名正言順,這是時代的悲哀。

“你……不是第一個為此而來的人。”光頭老者道。

“希望是最後一個。”申不害不以為意。

“言之尚早。每一個人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能不能保全性命都不知道。術宗莫非以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便可以力壓帝都山?”光頭老者言語漸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