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像隻黑頸鶴掠過龍鱗湖,湖水宛如被刮起的鱗片,噴濺在羅家雙胞胎兄弟的臉上。
「是爺爺回來了……」兩兄弟抹抹天生帶笑的臉龐,從湖裏跑上岸,指著直升機消失的方向喊道:「爺爺回來了!爸!」
雙胞胎的父親——羅炯站在湖畔,丟過兩條浴巾。兩兄弟俐落地接住,擦拭身體。金燦的陽光包裹少年的軀幹,他們其中一個背上有圖案,從兩側肩胛分開延伸至髖部,色白鑲黑,對稱地呈顯出翅膀似的形狀——那是胎記,天生的一對「鶴翼」。
「我要飛了……爺爺回來了……」兩個男孩擦乾身體,舉高雙臂,拉開浴巾,比賽似的往林蔭小徑奔跑。
羅炯撿起草地上的長棍、木劍和兩套脫下來的功夫道服,邊走邊搖頭,看著隻穿泳褲、披著浴巾的一對兒子沒入樹林裏。走過蒼翠的森林步道,一片綠草坪接連石板坡道上地中海式屋宇。
羅炯的一個兒子沒進屋,光著身體,蹲在庭院的兩尊鶴形門柱間,一雙手撥弄著斷落的樹枝。昨夜下了一場暴雨,坡道兩旁像淩亂的香菜園,青綠的葉片在石板地上,貼得到處都是。羅炯走到兒子背後,高大的身子擋去灑在兒子光潔背部的日光。
「羅愉呢?」他看不到大兒子的蹤影。
「哥去看人家生孩子,剛那直升機不是爺爺,是主宅的夫人……」小兒子羅悅回答得心不在焉,倏地拉高嗓音,笑臉望住父親。「爸,你看——」他用浴巾包住兩隻陷在殘亂枝葉中的雛鳥。「是幼鶴!」
羅炯傾身一探。「巢被吹壞了——」
「我幫它們築一個新的!」小兒子丟下話,興致高昂地跳起身,跑進庭院裏。
兩隻被浴巾圍妥的雛鳥,彎著脖子在取暖,毛色同樣灰灰黃黃,分不清哪隻是哪隻,像是羅家那對孿生子一樣。
隻有親人分得出他們誰是誰。
「羅愉,想進來,可以進來——」
房門拉開一人側身大小的縫,奶奶蘇林就抓到他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小動作。幾名麵色欣喜的女仆傭先走出門,羅愉才進房。
房中隻剩四個大人。奶奶蘇林坐在床畔的一張椅子上,她的兩名女助手——宇妥姊姊和多婕姊姊,正收拾著醫療台上的器具。
床上的美婦抱著一名新生兒,虛弱的臉容上依舊露出一抹和藹微笑。「你是羅愉呀……」美婦是祭姓家族長於的夫人。
「夫人好。」羅愉移到床邊,好奇地看著剛出生的嬰兒。
「我還是分不清楚你跟羅悅……」
「你回來多久了,怎麼沒換好衣服?」蘇林插言,拉掉孫子披在肩頭的浴巾,對祭家夫人說:「您認這胎記,就知道這小子是老大——羅愉。」
「奶奶……」羅愉低叫,轉身要拿回浴巾。沒換衣服已經失禮了,奶奶似乎還嫌不夠難看。
「還是一樣的耀眼——」祭夫人發出讚歎,素手輕輕撫一下羅愉背上的胎記。
羅愉回身。
祭夫人微笑地看著他。「我生老二時,你母親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孩……我們一起在龍鱗湖裏……雙胞胎的哥哥帶著一對天生的羽翼,是上蒼賜予的特別祝福吧——」
「多了一對翅膀,可能有特別的責任呢!」蘇林一笑,將浴巾披回孫子肩上,閑聊似的說:「人的命運是很奇妙的……」
「小娃娃是女孩嗎?」羅愉打斷奶奶的嗓音。
「是個漂亮的小小姐呀!」蘇林道。
「你喜歡她嗎?」祭夫人美眸安詳地低垂著。
「她好小……」羅愉笑得很靦覥,黑眸凝定在嬰兒粉嫩的小臉上,探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描著嬰兒的粉紅小拳頭。
小嬰兒抓住他的指,懶懶地睜開晶亮的雙眼,仿佛在看他。
羅愉驚訝地看看奶奶蘇林,又看看嬰兒的母親。
「她很喜歡你,」祭夫人柔柔地揚唇。「想不想抱她……」說著,將嬰孩交到羅愉身前。
羅愉反射性曲肘,供出臂彎,抱住繈褓,肩上的浴巾因而滑落,背上的胎記隨著肩胛肌理扯動,宛如正欲展揚的鶴翼。嬰兒張著一雙澄淨無染的眼睛,小嘴兒,粉紅舌尖時不時囁嚅著,像在對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