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前奏之章(1 / 3)

雨淅瀝瀝的下,四周悄愴無聲,寒氣貼著地上的青石板流動,蛇一般蔓延開來。

雨簷下的內堂漆黑而幽深,像是通往世界的盡頭。風呼呼地往裏灌,空氣中漂浮著一陣潮濕的黴味,在陰雨天的冷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輕哼了一聲,彈指燃起一束火苗,將指尖夾著的旱煙蹭蹭地點燃了。

真冷啊,冷得就像那年佛女入京。

火光在空中劃出一道亮紅的軌跡,停在那人麵前,他接過煙嘴深深吸了一口,旋即腰身一彎,劇烈地咳嗽起來。那人渾身痙攣般顫動,直到一張樹皮般的臉泛起陣陣潮紅,才勉強止住,如釋重負地拍著胸口。

他已經很老了,喉嚨皺縮得和卷煙煙葉一樣,受不得任何刺激,可還是手執煙卷不忍釋手,這份就算咳出心肺也要抽下去的倔強,讓他又像個執念未盡的少年。青煙嫋嫋升起,緩緩地消散在空中,老人身後火光的照耀下,一時間雲蒸霞蔚。那是數不盡的油燈,安放在層次分明的燈架上,圍著一座泥塑的佛像。老人默默抽著煙,盯著那佛像,煙頭的火光明滅交錯。

佛堂外響馬之聲已持續好一會了,那是一支馬隊正踏雨而來。鐵蹄踏在石板上鏗鏘作響,老人聽著馬蹄聲,閉上眼睛,心裏已經清楚了馬隊的規模。

整整二十五匹馬,以及二十五個肅殺無情的男人。這個規模,正好是大唐騎兵編製中一個隊的數量。

很久沒有過,這個年代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安適地讓人覺得軍隊的存在都已經多餘了,何況是像這樣出動一整隊的騎兵呢。這情況,罕見得讓人不安。

但老人依然麵不改色,仿佛沒有聽到那煩躁的馬嘶聲一樣,他抽著煙,就像拿著劍。馬蹄聲明明近在咫尺,卻許久不見馬隊的影子,他們似乎在繞著佛堂兜圈子。從越來越亂的皮鞭聲中可以聽出,這圈子兜著並不舒服,但就是著了魔一樣停不下來。

老人麵皮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吐出一陣煙霧。煙霧瞬間就被抽走了,和佛燈裏流出的青煙一起,在老人頭上螺旋著流動,空中似乎有一陣旋轉的風,可它流動得那樣緩慢,讓人看著就聯想到盛夏夜頭頂上旋轉的星空。

叮鈴,一聲脆響從虛無中傳來,猶如太古鴻蒙裏的第一聲驅散混沌的神諭。煙霧在這叮鈴聲響起的瞬間四散而去,漆黑的椽子和大梁顯現出來,老人頭上又是一片清澄了。老人終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用手將煙頭掐滅。這隻是一個連下馬威都不算的小玩笑,最後卻把這隊馳騁天下的騎士徹底玩了進去,繞了不知多少圈後才將這個玩笑終結。

雨簾如霧,拂過之後,二十五道偉岸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佛堂前。雕紋的黑鐵板甲一寸一寸覆蓋在人和坐騎的身上,把他們裝飾得像是一座座鐵塔,胯下那堪比戰車一樣的巨馬則像是鐵打的怪物。冷雨斜斜地打在他們身上,就像打在了石像上,石像們紋絲不動。

哪裏是什麼騎兵,那分明就是二十五座武裝到牙齒的戰爭機器。

“赤龍駒,銀龍衛,不在天上走,就找不到路了嗎?”老人走出佛堂,站在雨簷下,微笑著點頭。

“褚先生,為了找您,我們確實繞了不少彎子。”為首的人冷冷地說,他翻身下馬,輕鬆的好像身無長物,但鐵靴落地的一瞬間,還是響起了金屬碰撞的清脆之聲。

“你們來這裏,勇氣自然可嘉,但你們真的不怕什麼消息都沒帶到,就被我殺了麼?”老人還是淡淡的笑,他確實太老了,笑起來就像是在風中搖晃的朽木。但即便如此,也沒人敢輕視他話語的分量。

“您當然可以殺了我,在您麵前,三千銀龍衛也是枉然。”首領語氣中毫無波動,即使麵對的是這位老人。“但您不是不識時務之人。”